包房裏放着一張大圓桌。圓桌的一邊并排坐着兩個女孩子，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子，她們都長着大大的眼睛，都穿着一樣的藍色的短袖襯衣，她們倆連發型都是一樣的，垂到頸部的短發，都用一個發夾把左邊的頭發約束到耳朵後面去。
唯一不同的是發夾。一個發夾的一頭是一隻白色的蝙蝠，另一個的一頭是一隻白色的青蛙。
她們都瞪着動漫大眼睛看着他。插着白色青蛙發夾的這個女孩子說：猜猜看我們誰是誰。
這是個歡樂的聲音。
他差點脫口而出。可是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然後才說：讓我看看。
他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再看看這個，然後看看那個。
他說：你是曼珈。她是羅西。
他說“你是曼珈”的時候看着的是戴蝙蝠發夾的女孩，他說“你是羅西”的時候看着的是戴青蛙發夾的女孩。
她們都笑了。戴青蛙發夾的女孩說：真的是波曆。戴蝙蝠發夾的女孩說：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說：你們的眼睛啊。一對眼睛忍不住會動，另一對眼睛保持着不動。
她們笑得更歡樂了。
什麽事情這麽有趣？一個聲音進了門。是這裏的區長凱特的聲音。
跟着凱特進來的是兩個人，一位就是查爾斯，另一位是今天在亭子裏參加那個插手比賽的唯一的女人，即凱特宣布獲得第二名的蜜蜂代表。
大家都坐下後，菜和酒水馬上就送了過來。每個人面前有三個不同的玻璃杯，分别倒了紅葡萄酒、啤酒和水。凱特說：喝什麽，吃什麽，随意。我們先幹一杯，爲什麽幹杯呢？
曼珈說：波曆屬于蝙蝠！
凱特說：對，祝賀蝙蝠！波曆屬于蝙蝠！
所有在座的人都叫着“波曆屬于蝙蝠”，隻有兩個例外，一個是他，另一個是那個中年女人。她也叫了，但她的嘴巴動的幅度很小。
凱特對這位中年女人笑了笑，再次舉杯，說：波曆也屬于蜜蜂！
這回這位中年女人終于笑了。大家都再次舉杯，跟着說：波曆屬于蜜蜂！
凱特說：介紹一下，這位是蜜蜂室的主任伊莎貝拉。
波曆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今天發生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了嗎？
凱特說：誰來說一下？查爾斯？算了，還是曼珈說吧。
曼珈說：好，我說。今天上午那實際上是一次競賽，六個競賽者是我們三區六個研究室的主任。他們要通過比賽來決定誰獲得波曆，也就是說，波曆到哪個研究室去。
波曆說：爲什麽要通過比賽決定我到哪個研究室去呢？或者我換一個問題，每次有新人來都要舉辦這樣的比賽嗎？
曼珈說：那可不是。我和妹妹羅西從小在這裏長大，每年都有不少新人進來，這樣大的場面還隻經曆過兩次，至少從我們懂事起這是第二次。
波曆說：這我就不懂了。爲什麽我來要舉辦這麽大場面的比賽呢？
曼珈說：因爲你是波曆哈特啊。
波曆說：因爲我是從魔法王國來的？
他們都笑了。
凱特說：我到這裏來三十多年了，我一共也隻經曆過三次，或者說我隻主持過三次。要經過這樣的活動來決定新人到哪個研究室去，是因爲這三個新人特别的吃香。
波曆說：我吃香？
凱特說：是啊。六個研究室搶着要的人，當然是吃香的了。
波曆說：六個研究室都搶着要我？爲什麽？
中年女人伊莎貝爾說：好幾年前我們就都聽說你了。
波曆說：好幾年是幾年？
她說：八年左右吧。那時候你在細胞研究所或者說二區對不對？我們就聽說二區發生了一件大事，細胞大爆炸，全世界都被驚動了。一個跟魔法王國那個人一樣也叫波曆哈特的人是那些爆炸的細胞的研制人。
波曆說：不對，我隻是那些細胞研制人的學生。
她說：反正你參加了那些超常多能細胞的研制，對吧？然後你被調到了基因研究所，你在基因研究所也有很大的成就。
波曆說：不能這麽說，我在基因研究所跟了幾位了不起的前輩，我自己沒有做出什麽貢獻。
她說：不管怎麽說，你在幾個領域裏都有了很大的名氣。這總是真的。都說你是年輕一代裏最了不起最有前景的天才，甚至有人說你以後會是生命科學領域的領袖級人物。所以一說你要到這裏來，我們六個室主任誰都想要。
凱特說：波曆，你知道嗎？我們這裏我經曆過的三場金盆插手比賽，前兩場比賽争奪的對象後來都成了室主任，你眼前這位伊莎貝爾女士就是第二場比賽後進入蜜蜂室的，現在已經是室主任了。她之前那位正是她所頂替的蜜蜂室前任主任，現在調離了，或者說升遷了，地位不在我之下。
波曆說：這就是說，我以後也會升官發财當上室主任？
凱特說：發不發财我不知道。但從現在的情況看，室主任的位置對你來說還是太低了。
查爾斯說：那麽他以後會頂替我，我也會升遷了？
大家都笑了。
波曆說：區長大人。
凱特說：叫我凱特。
波曆說：好的，凱特，你剛才說金盆插手。我們中國武俠小說裏有金盆洗手的說法，說的是洗手不幹、退休的意思。這裏的金盆插手又是怎麽回事呢？
凱特說：查爾斯，這事你來說吧。
到現在還沒有說過一句話的我的黑人師父查爾斯拿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來，他說：那六個金色的盆裏裝的液體，是所裏把我們六個研究室研究的精品混合在一起做成的超級毒液。
波曆說：六種病毒？
查爾斯說：三種病毒加三種細菌。
波曆說：三種病毒加三種細菌，能讓人在很短的時間裏倒下？
凱特說：當然了，這裏面加上了一種混溶劑。這是一種能夠讓毒性在最短的時間裏爆發的溶劑。
波曆說：毒性這麽大的混合液體，這六個人、六位主任都沒有問題，都能夠在很短的時間的康複？
凱特說：比的正是各個研究室的研究成果，而不是比拼自身的免疫力抵抗力。所有這六個研究室，都在我們普通的免疫抵抗藥物的基礎上研制着自己的免疫力增強劑。如果沒有這些，如果換上一般人，手浸入這樣的液體裏，幾分鍾之後就死亡了。但是，每個研究室研究的免疫抵抗藥物都有自己的特點，它們之間肯定是有差距的。之後，我們用所裏專門研制的藥物對他們進行緊急救治，他們能夠在專用藥物的作用下被救過來，這才沒有問題。但他們倒下的時間不同，說明他們研究的藥物效力不一樣。
波右差點說，我的感覺就象在二區西岸經曆的轉基因人和克隆人的拍賣大會一樣。但他的話到了嘴邊已經修正過了。他說的是：我怎麽覺得自己經曆的象是古代那種奴隸市場呢？
他們又都笑了。
凱特說：那可不一樣。我們拍賣的不但不是奴隸，甚至也許正是我們未來的主人。
波曆說：我從此就屬于蝙蝠研究室了？
凱特說：不完全是這樣。按我們的規定，經過這樣的比賽，獲得第一名的研究室擁有三年撫養權。
波曆說：三年？撫養權？三年以後呢？我就自由了？
凱特說：撫養權隻是我形象的說法。三年以後，比賽的第二名即蜜蜂室将擁有你的兩年撫養權，另外四個室将按從第三名到第六名的順序分别撫養你各一年。
波曆說：什麽？三年加兩年再加四年？這意味着我要在這裏待九年？
凱特說：規定是這樣的。但情況可能不一樣，也許你會跟我一樣在這裏待三十年甚至更長時間，也許沒幾年你就到别的地方去了。
接下來波曆就不說什麽了。他借着酒意幾乎不再開口，隻聽着他們在高談闊論着，笑着。他真的沒聽到他們接下來說的是什麽。好像跟他都沒有關系了。什麽事情都跟他沒有關系了。
九年，三十年，這些數字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他還有出頭之日嗎？
這就是我的人生，我一眼能看到底的人生？
海浪、娜拉、若雪、蘇珊、雲吳們的遺願還有實現的希望嗎？
後來他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