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木蘭姐的第二天,波曆就帶着那個杯子去了四區的醫院。
他在醫生辦公室裏找到了瓦西裏。瓦西裏驚訝地看着他:怎麽了?你有什麽不舒服?
波曆說:有件事,我不知道應該找誰。
他拿出那隻杯子。他說:我懷疑有人在這個杯子裏的飲料裏下了什麽藥,應該是有毒的,我懷疑是什麽細菌或者病毒。可是我那裏的食品測不了這個。不知道你們醫院是否有這樣的檢測設備。
瓦西裏說:你說裏面有細菌或者病毒?
波曆說:目前我隻是懷疑。
瓦西裏沒有追蹤問下去。隻是思考着,同時看着波曆。
波曆說:不行嗎?
瓦西裏說:你放着吧。我們這裏也沒有這樣的儀器,恐怕要送出去檢測。
波曆說:你是說托送件的人送出去?那可不行,這件事情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
瓦西裏說:我知道。我有人可以托。你放心吧。
波曆跟瓦西裏雖然接觸不多,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正直的人,一個不會害人的人。
盡管如此,他還是擔着一份心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他的擔心也一天天地增加。
當然了,瓦西裏完全可能把這件事當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早就忘掉了。
也許他随手就把那個杯子扔掉了。
但波曆的感覺告訴他,瓦西裏不會的。那天,他沒有多問,但是他的神色裏有一種沉重感。
可是,畢竟日子過去得有點太多了。
這期間,波曆到醫院去過兩次。到醫院裏去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沒有人會注意。到了大堂裏,你不去挂号,直接往裏面走,一般也不會有人問你什麽,因爲你可能會直接去找某個醫生,也可能會去探望某個病人。這裏所有的醫生護士都跟他有臉熟的關系,他們見了他都會點頭微笑。我不問他們什麽,他們也不會問他什麽,反正多問一句就會多一些麻煩。
他第一次去的時候沒有見到瓦西裏。他辦公室的門是開着的,裏面沒人。
他第二次去的時候在過道裏見到了梅根。她站了下來,看着我。他說:看見瓦西裏嗎?她說:他有幾個星期沒來了。他說:他自己生病了?她說:應該不是,他經常不在醫院裏的。有時候是出診,那也許當天或者第二天就來了。有時候他一走就是幾天甚至幾個星期,我的一個小姐妹說過,他和另外兩個醫生經常到中心醫院去的,也許是那裏缺人。我從來就不多問。
這第二次就是最近的事,也就是三天前吧。
今天傍晚,波曆從實驗室出來有點晚了,可是他有些累,他想先回宿舍躺一會兒,然後到餐廳或者别的什麽地方去吃些東西。
在他推開宿舍的門的時候,他聽到一個輕微的聲音。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他來回推拉了幾次這門,一張小紙片露了出來,應該說露出一個角。他按着這個小角,拉出來一張折疊着的小紙片。隻是對折着的。可是由于這紙片本身就很小,所以不多拉幾次門還看不到它。
打開這張小紙片,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醫院裏給病人寫下次診療日期的專用紙片。紙片上方印着“第四研究所西區醫院”幾個英語詞。
紙片是空白的,兩邊都是空白的。
他走進洗手間,放了一點水,浸濕了這張紙片,然後對着燈光看。但紙片仍然是空白的。
他不吸煙,所以也沒有打火機。否則他會再試着用火來烤一下看看。
搞得像諜戰片地下鬥争似的,他想。
是誰呢?這麽謹慎小心地發出一個信号?他想,反正有一點是确定的,那就是地點。至于是誰放在他的門下面的,也許到那裏就知道了。不是梅根就是瓦西裏。
于是他直接就去了醫院。
他到醫院的時候,路燈也都開始亮了起來。
一個小護士對他笑笑,說:找梅根姐?他對她笑笑。她說:我剛才還見到她的。我說:謝謝!小護士說:不是這邊,是那邊。他說:謝謝!就往她說的“那邊”走去。
他本來是想往她說的“這邊”走的,不得已地走到了“那邊”的過道。他經過的那些診療室門都是開着的,可是他沒有見到梅根。
在“那邊”的過道盡頭處,波曆拐進了橫向過道。一路上也沒有見到梅根。那些關着或者虛掩着的門他也沒有去推。他從橫向過道走到“這邊”的過道。他發現他走過了,他意思是說,他走過了一個虛掩着的門,那正是瓦西裏辦公室的門。
門縫裏透出燈光。
他敲了敲門。門裏傳出的正是瓦西裏的聲音:請進。
他推門進去後,看到瓦西裏正在桌上寫着什麽東西。他頭也不擡地說:請關上門。先坐一下。
然後,瓦西裏擡起頭來看着他。他說:你好波曆。
波曆說:你好瓦西裏。
波曆有些驚訝。因爲從他敲門開始,瓦西裏顯然就知道是他來了。
瓦西裏說:不好意思。有一些事情耽擱了。再加上這個化驗有點複雜。我今天才拿到了化驗結果,盡管隻是初步結果。我知道你着急,所以特地趕了回來。
波曆沒有問他是從哪裏趕回來的。這是他在這個島上養成的習慣。如果對方不直接告訴你什麽,你就不要去問什麽。
瓦西裏說:培養化驗的結果是,你給我的杯子裏的液體含有一種巨細胞病毒。這種病毒在細胞培養中增殖緩慢,複制周期長,初次分離培養要花三十到四十天才出現細胞病變,其特點是細胞腫大變圓,核變大,核内出現周圍繞有一輪“暈”的大型嗜酸性包涵體。現在你明白了吧,爲什麽我和那裏的同事要化那麽長的時間來檢驗。可是事情并沒有到此爲止,我們發現這還不是單純的巨細胞病毒,而是一種經過轉基因的新型巨細胞病毒。
波三思而後行說:你能告訴我巨細胞病毒感染會産生什麽後果嗎?
瓦西裏說:會引起生殖泌尿系統、中樞神經系統和肝髒的感染,後果嚴重的可以導緻器官缺陷,直至死亡。你把這個液體給了我,而且是放在一個杯子裏的液體,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已經喝了這種液體了?我不需要你告訴我具體是誰,是怎麽回事,你隻需要告訴我,如果是有人喝了這種液體了,這個人發生了什麽情況,或者說症狀?
波曆說:這個人在很短的時間裏,簡單地說,在幾天内就完全失明了。
瓦西裏說:這就對了。我們在這種病毒培養幾天後就發現這已經是一種新型病毒,顯然是經過人工轉基因的,裏面似乎是植入了猴痘病毒。但是由于時間短,還不能最後确定。也是由于時間短,一時還不能确定這種新型病毒會導緻什麽生理後果。你這麽一說,就清楚了。因爲,巨細胞病毒在一定情況下會導緻失明,而猴痘病毒也有導緻失明的功能。兩者結合,看來就是針對視力的,并且大大加快了感染速度。單是巨細胞病毒,從感染到病變就需要很長時間。你說的患者在幾天内完全失明,看來是兩者結合造成的了。
波曆說:瓦西裏,你還真不是一般的醫生。你年紀輕輕的,對病毒好像有很深的研究呢。
瓦西裏說:年紀輕輕?我就當是你的恭維吧。其實,我老實告訴你,我本來的專業就是病毒研究,隻不過我既拿到了醫生的資質,也拿到了病毒基因學的學位。
波曆沒有深究他的學位問題。波曆說:你說,如果中了這種毒,有可能治愈嗎?
瓦西裏說:目前還不知道。因爲這是一種新病毒,同時,這兩種病毒本身都是很難消滅的。巨細胞病毒按常理會陪伴一個人終身。兩種病毒疊加,情況就更複雜了,首先要找出這兩種病毒的疊加節點,才能分别去滅毒。但是,現在科學發展這麽快,什麽可能性都是有的。
走在燈光下的街上,波曆感覺他再次被震撼了。對付一個弱不經風的木蘭姐,他們居然用上了最新式的人造病毒武器。
這也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