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看來真是不夜城,比南方的城市更南方。一個佐證是:這麽晚了還能點熱食,也就是說,這裏的廚師們還在工作着。
他們要了法國火焰餅,意大利面,皮薩,還有啤酒和水。吃完後又點了芝士蛋糕和冰淇淋,咖啡和卡布奇諾。在餓了一天一夜之後,這頓湖畔晚餐簡直太美好了。不光是美,而且是好,味道好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波曆相信,即使不是出于饑餓的原因,即使是剛吃飽飯的人來吃,也會說這裏的廚師是一流的。
晚亭不時過來,問他們好吃嗎?還要什麽嗎?波曆知道她很想跟他多說說話。可是她真的很忙,室外那麽多座位,隻有兩名服務生。剛說兩句話,就有人叫喊服務員,使她不得不匆匆走開。
波曆也很想跟她多聊聊,比如關于這個城市的情況,這裏是否有可能租房,或者她是否有什麽房源可以介紹,這裏有沒有公共交通,等等等等。也許應該找個機會跟她單獨聊聊,最好在她下班以後,或者明天什麽時候。前提當然是,假如他們明天還有見面的機會。
娜拉說:你們不要回頭。
波曆說:怎麽啦?
娜拉說:我的斜對面,也就是你的左後方,若雪的右後方,來了三名軍人。
海浪說:是的,我也看到了。
若雪說:我們光顧着吃,差點忘了我們的處境了。我是說我自己。這幾個人不會是阿爾貝特和施圖姆他們安排的吧?
波曆說:我沒有忘記這件事。怎麽可能忘記呢?我們當然一直處在高危之中。
海浪說:好奇怪,我們都經曆了大規模的追捕,一次次死裏逃生。可是我們跟阿爾貝特和施圖姆他們都面對面了,我們現在還能坐在這裏吃喝。真的好奇怪。
娜拉說:也許他們認爲我們反正跑不了了,倒是要看看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要跟什麽人聯系,有一種放長線釣大魚的感覺,看準了然後一網打盡。
若雪說:是啊。真有這種可能。
波曆說:本來我想,現在的局面是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我往這裏走的時候就在想,反正我們可能已經跑不了了,還不如先吃飽了。那樣才有出其不意加速逃跑的力氣。可是,如果這幾個軍人是他們派來的,而且派到明處來,也許意味着他們已經失去了耐心,準備要收網了。
海浪說:我們要保持鎮定,然後不慌不忙地離開。我們反正已經吃好了。可以走了。
一個聲音說:幾位,可以借個火嗎?
坦率地說,這個聲音讓波曆頭皮發麻,因爲它直接響在他的後腦勺上方。
波曆緩緩地轉過頭去,看見一名穿着淺綠色軍官服的年輕人。
若雪也轉過了頭去。她說:我們不抽煙。
波曆拿起桌子中間燃燒着的蠟燭遞給這名年輕軍官。
這位年輕軍官接過蠟燭,點燃了一支煙,說:謝謝。然後把蠟燭放回到到他們桌上。
他走開後,娜拉說:好奇怪。他特地到我們這裏來借火。
海浪說:我看了一下,他們那個桌上确實沒有蠟燭,隻有他們那桌上沒有。可是他爲什麽舍近求遠呢?他們周圍的桌上都點着蠟燭啊。
波曆說:好像他在提醒我們,你們該走了。當然了,也可能是因爲我們這裏坐着兩位大美女。
娜拉說:我們走吧?
波曆說:好,若雪,留一些現金在桌上,我們走。
海浪說:往哪個方向走?
若雪說:我總覺得樹林裏更危險。
波曆說:那我們就正大光明地沿着湖邊走。
他們站起來的時候,晚亭正好在他們旁邊那桌收拾。她問波曆:走了?波曆說:今天沒有時間了,如果明天或者後天有機會,我來找你。重新見到你太高興了。
晚亭的眼光裏流露出真實的遺憾。她說:好的,一定要來噢。我們還沒說上幾句話呢。
他們沿着湖的另一邊走着,一邊是湖,一邊是樹林。海浪摟住了若雪。若雪也摟住了他。波曆明白了海浪的用意,便摟住了娜拉。娜拉幹脆把她的腦袋靠在了波曆的胳膊上。
波曆借着親娜拉的機會,回過頭去看了一下。那三個軍官正在看着他們,好像還在讨論着。若雪說:他們在議論我們。波曆說:如果他們完全不看着我們,我會更擔心。他們公然地看着我們,并且讨論我們,或許說明他們到這個公園酒吧來真的是偶然的,跟我們無關。
前面忽然有了熱鬧的人聲,一群年輕人,總有十幾個人,男的女的都有,從樹林裏跑了出來,叫着笑着,還相互追逐着。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這群年輕人已經跑了過去。
娜拉說:天哪。我還以爲他們說着笑着就會把我們按住了。幾個抓一個,我們誰都跑不了。
波曆說:快,進樹林。
他們四個人很快就進了樹林。
馬上他們面前就有了兩條路,一條是往回走的,即往公園酒吧的方向去,另一條往他們本來沿着湖走的方向。
波曆說:我們往回走。
他們都沒有反駁他,也沒有提出問題。他們的心意真的是相通的,一個人說什麽,其他幾個人馬上就能理解意思。
走了一小段,已經又看到酒吧的燈光了。波曆說:現在我們進樹林。
他說進樹林,說是的離開林中的小道。
他們進了樹林。他們略微加了一些速度。他們都不再說話。
波曆覺得驚訝的是,仍然沒有人來追趕他們。剛才那十幾個年輕男女完全是一場虛驚。或者說就是自然現象。
月光還很亮。在他們穿過這片樹林的時候仍然很亮。
穿過了這片樹林,前面就是公園的盡頭了。公園的盡頭亮着城市的燈光。離他們最近的地方是一座龐大的樓。這是一座反扣着的凹字形的或者英語字母小寫n形的樓,有點宮殿的樣子,這個n形包圍着一個整齊的花園。整棟大樓很多窗子亮着燈。
他們沿着這棟樓的右翼向馬路的方向走去。
有汽車從樓前駛出,往馬路上開去。
若雪說:我怎麽覺得我們來過這裏?
波曆說:哈,我們回來了。
娜拉說:就是那個大酒店。
若雪說:這一路走來,我怎麽覺得沒有什麽危險,是我們自己在吓唬自己呢?
海浪說:我忽然有一種感覺,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覺對不對。我忽然覺得阿爾貝特和施圖姆好像沒有認出我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