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于啓程了。走向世界,至少走向與世界相連的地方。
在蛇牌下方,他們四個人右手握拳舉起,莊嚴地宣誓:赴湯蹈火,制止犯罪,粉身碎骨,拯救人類。
他們是輕輕地念着這四句話的。
他們輕輕地念,是因爲今天的情況跟兩個月前不一樣。
馬裏奧的陳述耽誤了不少時間。雖然波曆跟上次一樣沒有吃晚飯,可是他趕到啤酒花園旁邊的上坡路口時,比約定的時間晚了約半個小時。
波曆遠遠地看見好幾個人。說好幾個人,意思是人數超過了他們幾個人的範圍。另外幾個人打着招呼,他們那幾個人回應着。
波曆躲在樹叢裏,慢慢地向他們那裏靠近。原因是他捧着一個大垃圾袋,裏面裝着他制作的四把船漿。
一個男生說:你們都穿着雨靴幹什麽?已經快一年沒有下過雨了。
海浪說:我們想到河邊走走。
另一個男生說:你們不怕鼠魚?
一個女生說:怎麽多一雙雨靴?你們是在等波曆嗎?
海浪說:沒錯。是的。我們再等一下。你們先走吧。
海浪直接下逐客令了。這不是他的風格。或者說,這樣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做過。
在那幾個人走遠後,波曆才走了出來,走到他們面前。
他說:不好意思。
海浪說:成功了?
波曆說:這事以後再說。先說說今天怎麽辦。
海浪說:什麽怎麽辦?走啊。
波曆說:我都看見了。我是說我看到那麽多人見到我們了。
娜拉說:是啊。要不要推遲一天?
海浪說:每一天都是對我們的決心和信心的考驗。我說不管了。本來我們今天往對岸去,就沒有想過再回來。是喂魚,喂鼠,喂蛇,還是到達對岸,反正是不回來了。
若雪說:可是,有人看見我們了。之前還有兩個人跟我們遇到了。
波曆說:我路上也遇到了兩個。他們跟我打招呼,我沒有理他們。
海浪說:既然這樣,我說我們更要今天走了。也許明天我們就被盯上了,帶走了,走不了了。
娜拉說:我同意。海浪說得有道理。我同意今天走。
波曆和若雪都說同意。
于是他們來到了蛇牌前,他們輕輕地宣誓了,他們越過了蛇牌,向河的上方坡的上方走去。
這一路比兩個月前好像更順利。他們人手一根船漿,撥着野草,一路上聽到過幾次悉悉索索的聲音,不知道是松鼠,鳥,兔子,還是蛇,反正是有動物在草叢樹叢裏跑開。
畢竟從山下到山上湖邊有好幾公裏的路,又是上山,再加上波曆的遲到導緻他們出發晚了至少半個小時,到達高山平湖邊時,天已經不是那麽明亮了。夕陽照在他們背後的山壁上,把光影折射在湖面上。
船還在!若雪和娜拉同時歡呼起來。
海浪說:我們走過去的時候要小心。你們兩個女生每人拿一個鲨魚精噴壺,跟在我們後面。
波曆和海浪手裏拿着船漿,輕輕撥開地上的野草,他們四個人,兩前兩後,全神戒備地向小船那裏走去。
他們走得很慢,可是還有驚動了樹上的一群海鳥。波曆叫着:小心,有蛇!
在海鳥飛起的時候,小船邊和小船上忽然就冒出了白花花的一片。
海浪回過頭去,幾乎是搶下了若雪手裏的鲨魚精噴壺。可是娜拉不讓波曆拿走,她追上海浪,拿着噴壺,向小船走去。娜拉眼睛放着光。波曆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種女神樣子。
海浪說:再近一點!
可是娜拉已經按下了手裏的噴壺,邊噴射着,邊向小船逼近。海浪趕緊跟上,也按下了手裏的噴壺。波曆和若雪拿着船漿,走在他們的旁邊。
用他們的行話說:實驗再次成功。那白花花的一片,那道白色的幕牆,果然瞬間崩塌,幾乎是排山倒海地向着湖的方向逃竄,壓得湖邊的野草東伏西倒。
他們走到了船邊。快到船邊時他們又幾乎退了回來。若雪先退了回來,撞在海浪胸前。船上還有白花花的一片。應該說是一堆。
波曆說:那不是蛇。
他們站定了下來,也看清了。畢竟天還沒有黑下來。
娜拉說:是骨頭!
她走近去,拿噴壺對着船裏一頓猛噴。
小船裏是一堆骨頭,有兩三個頭蓋骨,其中一個個頭蓋骨是長在一個完整的身體上的,應該說是長在一副完整的骨架上。此外還有一些其它骨頭散落着。
兩個月下來,被波曆和海浪翻過來的小船上已經沒有了水,被曬幹了,這些人骨頭也都幹了。
若雪說:也許就是莎莎的那幾個師兄。
海浪說:我們隻能先把他們請下船了。
波曆對着這些骨頭鞠躬。他們也學着他的樣子。波曆鞠了四次,他們是三次。
然後,他們輕輕地把這些骨頭從船上搬下來,輕輕地放在旁邊的地上。
他們把船漿和其它東西扔到小船上。讓兩個女孩子每人拿一個噴壺。波曆和海浪一個在後面,一個在側面,一起發力來推和拉這艘小船。
若雪的驚呼聲裏,海浪倒在了地上。他手裏抓着一大塊爛木頭。是從船幫上抓下來的。
波曆抓着船幫,幾乎沒用什麽力氣,也抓下一塊木頭,
娜拉說:這船都爛了。
若雪說:這行嗎?
海浪說:管不了那麽多了,隻要我們能夠爬到船上,行也好不行也好,都是它了。
不管怎麽樣,盡管又碰落了幾塊爛木頭,他們還是順利地全體上了船。
他們的小船穩定地向對岸駛去。
湖面看着很平靜的樣子,夕陽的光的投影在平靜的鏡面上晃着,波曆的旁邊坐着娜拉,前面坐着海浪和若雪,波曆恍惚了。他感覺他回到了人間,甚至回到了更遠的地方,一個叫童年的地方。他輕輕地唱了起來:讓我們蕩起雙漿。
若雪跟了上來:小船兒搖動海洋。娜拉和海浪也跟進了:海面倒映着美麗的雲朵,水裏波動着羞澀的陽光。
波曆幾乎笑出聲來。還真的夠默契。他随口即景改了歌詞,可是他們毫不拖沓地跟了上來。感覺他們覺得他的改動還不錯。唱一唱,能緩解心裏的緊張。他想。他知道,盡管如此,大家心裏還是繃得緊緊的。換一個場合,娜拉早就指責他用詞胡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