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前,波曆又更換了工作崗位。來到四區或者第四研究所後,他的工作崗位隻更換過一次,那還是剛來的時候,更換的地點在同一棟大樓裏即第二研究室大樓裏。之後他的工作地點基本上穩定了下來。
那天,施圖姆來到二号樓他們的研究室,即波曆和雷果、百合、帕特裏克工作的地方,他帶來了一個年輕人,年輕的男人。他對雷果說:從今天開始,這位山姆将在這裏工作,波曆換地方了。
雷果說:爲什麽?憑什麽?你要把波曆帶到哪裏去?
施圖姆說:這是領導的意思。
波曆就這麽跟着施圖姆走了。他聽到了百合的哭聲。她和帕特裏克的智力和記憶正在慢慢地恢複中,可是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她對他也有着一份感情和不舍。而且,他明白,所有的人,即使是曾經失憶的人都明白,如果有一個人被帶走,等待着這個被帶走的人的通常是一種新的恐怖。
他已經告訴過自己,這裏會有無限的新鮮事物等待着他,新的詭異,新的震驚。結果仍然是想不到,就像之前的許多個想不到一樣。
他跟着施圖姆,走到他們A2樓的縱向通道那裏,向右走就是這棟樓他們每天進出的大門。可是他卻向左轉了。
短短的通道盡頭,牆壁裂出門來。這也是波曆熟悉的地方,也就是說,進門之後,再穿過一條不長的通道,左右兩邊就是他們的動物房了。
難道我新的工作崗位在動物房裏?他這一驚可是不小。難道要讓他到實地來研究動物,亦或讓我當飼養員?
走到橫向通道那裏,施圖姆卻既不向左轉也不向右轉,而是向正面的牆壁走去。
波曆記得中國一個綜藝節目裏魔術師常說的那句話:現在到了見證奇迹的時刻。
在這裏,二區和四區,這些年下來,他早已見怪不怪了,可是他仍然會“怪”,會驚訝,會震驚,因爲骨子裏的他還是一個平常的人。
因爲,本以爲是通道盡頭、不向左就必須向右拐去的地方,那堵牆壁,也裂開了,裂出一道門來。
這道門的後面仍然是向前即向東而去的通道。
這條通道不長,跟前面的那條通道一樣,兩邊的牆角都是發光的,很亮。通道盡頭又是一扇門裂出來。穿過這道門,是一個像公寓裏的玄關那樣的地方,比之前的通道寬敞些。
再往前走幾步,左邊裂出一道門來。
波曆這個這些年已經被驚呆過無數遍的人,再次被驚呆了。
這道門裏是一個寬敞的大房間,一間大實驗室。
這并不能讓他驚呆。真正讓他驚到呆的是,這間實驗室裏光線明亮。
他說的不是燈光,而是自然光。
這麽說吧,站在這個實驗室裏,看到的是他們A2實驗室大樓即第二研究室大樓的背面,也就是動物房那面的牆。
有必要在地理位置上說得更清楚一些:如果從A2樓朝西的大門走進大樓,到了第一道橫向通道即明擺着不隐瞞的那條通道那裏,向左向右都是實驗室,向左到頭、會議室旁邊是我和雷果們共同相處了相當不短時間了的101實驗室。如果在這條進大樓的通道繼續往前走,在獲得了資質後,一堵牆會在你的面前裂開。沿着裂出的縱向通道繼續往前即往東走,不遠的地方,有第二條橫向通道,兩邊是動物房。動物房是對着實驗室那邊的,通過動物房裏的玻璃窗往西看,能看見西面的實驗室,還有衛生間、會議室等。
現在關鍵節點到了:走在動物房的橫向通道裏,比如向左拐走向他們101室的動物房,右邊即東面是玻璃窗。從通道的玻璃窗往外即往東面看,看見的是2号實驗大樓後面的山壁,山壁跟動物房之間的距離約爲七八米。
可是,他現在跟着四區區長兼四所所長施圖姆,在東西向的縱向通道上又穿越了一堵牆,又經過了一條長約七八米的通道,然後進入了左面的房間,一個面積相當大的實驗室。記住了嗎?站在動物房那條南北向的橫向通道裏,往這裏看,看見的是山壁,如假包換的山壁。
而當他站在這個山壁裏的大實驗室裏的時候,向他們的A2樓那裏看,他看見的是動物房那裏的窗子。可是卻看不見窗子裏的過道、牆壁和各個動物房的門。
不知道說清楚了嗎?确實有些過于啰嗦了。可是如果不搞清楚這些地理方向性概念,也無法理解他新的困擾或者說驚訝。
當然了,這裏面包含了完整的障眼法,即外間世人說的黑科技。
這個實驗室裏隻有一個人,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
這是一張波曆見過的臉。
說見過,而不說熟悉,是因爲波曆在這裏很少見到他。但他給波曆的印象卻是非常的深刻。
原因是,這很少見到之中有一次是在河邊,即燈火通明集體投河的那個夜晚。
當時波曆提問:這到底是老鼠還是魚?一個人在他身邊說:這是一個新物種。波曆轉過身去,看見了一張滿臉皺紋的臉。這是波曆至今跟他唯一一次對話。他之前和之後隻是偶爾在河邊散步時見過這個人,從來就沒有打過招呼。之前沒有,之後有過,也就是波曆,不管是他一個人在河邊走着,還是跟海浪、娜拉、若雪他們走在一起,他跟這個皺紋老頭打過招呼。可是皺紋老頭從來就不理睬他。海浪說:别理他。我從來沒有見過他跟誰說過話。波曆問過海浪,這是誰。海浪說不知道。
現在這張臉就在波曆面前了,他看了看波曆,走上前來,又從頭到腳地審視着波曆。而施圖姆就在一邊保持着他那永遠的微笑,那種文質彬彬的微笑。
這張臉說:一個新物種?
施圖姆說:你們自我介紹吧。以後你就跟着馬裏奧了。後面那句話當然是對波曆說的。
馬裏奧?波曆聽說過這個名字,經常聽到人提起這個名字。可是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在這裏頗有些名氣的馬裏奧長着的就是這麽一張全是皺紋的臉,他第一次對上名字和臉,就跟這個人整個粘在了一起,或者說,成爲他的弟子了。
波曆說:這裏是研究什麽的?
施圖姆擺了擺手,又指了指那個馬裏奧。就走了出去。
整個上午,一整天,波曆都憋得夠嗆。原因當然是,這個馬裏奧幾乎完全不跟他講話。
除了“新物種”這句話,之後他隻問了波曆一句:你說你叫什麽名字?波曆說:波曆。這是我現在的名字。他擡頭看了波曆一眼。在看這一眼的時候,他臉上的皺紋明顯得變得更密集了。與此同時,他遲到地哼了一聲。然後就再也不理波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