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說了半天,說實在的,對他們這些搞生命科學的人來說,也像是天圓日譚或者說九百九十九夜。那種震驚真的像他說的,不是語言可以表達的。何況,他在他們面前還隻是剛剛揭開冰山一個個角。
他們都沒有說話。即使在幹杯之後,他們仍然沒有說話,就連娜拉那麽外向的人,也像是被閃電給劈中了,變成了一棵呆呆的樹。
接下來的“我”仍然屬于海浪。
我說到哪了?比對?
是的,當時我問師父,你說這裏有六萬個盒子,也就是有六萬個人的基因。他說:糾正一下,可能是我剛才沒有說清楚,是有十二萬人的基因,六萬個授體和六萬個受體,受體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是幾個人。不過也有相反的情況,幾個授體的基因給了一個人。
我更吃驚了。我問道:這些人,或者說其中六萬以上個受體,都被轉了另外六萬個或者七八萬個人的基因?
師父說:到目前爲止應該說快到六萬個受體了,很快這裏就要滿了。我聽說已經在附近擴建了,通道馬上就能修好。
我說:這六萬個人都在這裏的人?也就是說,都是島上的居民?
師父說: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估計這裏沒有這麽多人。即使是這裏的,當然了,現在其中有些人也許已經死了。
我說:你說有的是幾個人的基因混合給了一個人。不會有什麽問題嗎?比如排異反應?
他說:一開始的時候有的,而且有很大的問題,但那是十幾年、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以前甚至有相當大比例的人在被轉基因後死亡。現在幾乎沒有因此而死亡的了,排異反應也很少出現了。世界在發展嘛。我們這裏比世界發展得更快,走在世界的前面。
我說:那麽,有沒有一個人的基因同時轉給幾個人的呢?
(他,也就是說波曆,這時候忍不住插嘴了。他說:對啊,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師父的回答是,其實你已經看到了一個數字的授體基因轉給a,b,c幾個受體的例子,至少在電腦裏看到了。這種情況不多,應該說是少量的。有也是根據上面的指示,特意那麽做的。
(波曆說:我有點明白了)
你的反應有點奇怪。這個問題待會再說。不過,如果你再打斷我,我的思路或者說言路就斷了。
我問師父,轉基因後,一個人的相貌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相貌?變得很像嗎?
師父說:不說幾個對一個的,單就一對一地轉基因而言,應該說是越來越像了。因爲我們的同行們從儲存的基因細胞群裏提練出相應的多能細胞,能夠在各方面進行進一步的加工,修正。在你剛來的時候,也就是十年前的時候,隻能做到60%的相似度。之前就更低了。爲了做到更大的相似度,我們這裏,當然不在這裏,在島上的其它地方,還有專門做整容整形的。由于不斷的努力,尤其是你我的努力,我們現在一對一的活體轉基因已經可以做到超過80%的相似度了。
我說:需要做得跟原型那麽像嗎?
師父說:一般不需要,一般隻要改變了相貌就算成功了。可是有一些說是要非常像的。至于爲什麽要非常像,這你就不要問我了。我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上面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我說:除了相貌,受體的其它身體器官也會改變嗎?
師父說:當然都會改變了,比如腎會變得更年輕,有什麽遺傳性疾病的這些遺傳會消失,心髒會變得更大或者更小。不過你放心,我相信你自己也感覺到了,大腦是不會改變的,你的腦子裏不會出現别人的記憶。
我說:我們這裏能看到受體原來的相貌和授體的相貌,也有受體改變相貌的數據庫也就是影像資料嗎?
他說:這當然是有的,但是不在這裏。我能看到我們做了轉基因的人之後和過程中的相貌,但是相關的電腦和數據庫是放在别的地方的。你别問我在什麽地方。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被接去看一下而已。而且那裏的數字排序跟這裏也不一樣,在數字前面還有各個字母。到了那裏,我問什麽,人家才告訴我應該看哪個。
我問:那麽,這裏其它那幾台電腦是幹什麽用的?
他說:那裏面是更加龐大的數據庫。跟這些數據相聯的是上千萬份基因,準确地說是上千萬份人類血液樣本。我們這裏也有很多動物血液樣本和少量植物基因樣本。我們這裏有一條通道是通往山腹裏的大型基因庫的。那個基因庫非常大,我也隻去過兩三次。那裏的人類基因是按字母排列的,什麽字母和之後跟着的數字代表什麽民族或者哪些民族的特殊基因,比如某個民族特有的疾病載體的基因,在這裏是絕對保密的。這些電腦也是按字母排列的,但并沒有說明哪個字母代表哪個族群。
我說:你知道哪些字母大體上代表哪個民族或者族群嗎?
他說:這麽多年下來,我大體上是知道了的。
我說:比如中國人?
我問得很直接。師父就笑了。他說:我知道你關心這個。我不能說太多,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東亞人的基因都是H或者I打頭的。中國人的基因基本上在H下面。當然了,中國有很多民族,也有中亞民族、南亞民族、歐洲民族,但由于這些人跟中國主要的各民族走得很近,有幾千年的通婚和相交曆史,所以這些民族的基因裏也都多多少少含有中國人的一些基因元素。這些中國多民族共有的極少量的基因元素是兩位數的。我也隻能說這麽多了。
(一直當着專心的聽衆的若雪終于忍不住了。她說:你說了半天,還沒有說到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不好意思。我要說的内容太多。我現在就來答這個疑。
那天,師父同意我在這裏面多待一會兒,看看電腦裏的那些照片或者影像資料。我首先看的當然是受者的資料庫,那台電腦。你們知道的,那裏面有将近6萬個人,根本看不過來。我也不知道在那裏坐了多久,至少五六個小時應該是有的。我始終也沒有找到我想找到的人,就是你們,包括我自己。
結果,我被施圖姆打斷了。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甚至不知道他在我身後站了多久。然後他微笑着對我說:行了,回家吧。
我吓了一跳。盡管他是微笑着的,我還是吓得不輕。
之後那幾天,木蘭告訴我,施圖姆跟師父吵了好幾次,有幾次她還聽到他們提到我的名字。
師父的身體那時候已經很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