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是個天性外向的人,一旦說起話來,至少要說一串,有時候話題對了,她可以一個人發表長篇大論,收都收不住。
可是我已經發現過幾次了。我發現她在抹眼淚。可她總是會在我提問之前就說:我眼睛有毛病,見了風就會這樣。其實第一次聽到她這樣的解釋後,第二次我就不會再提了。可是她每次都會這麽說,盡管我們說這話的時候多半是在室内。也就是說在沒有自然風的地方。如果說見風,頂多也就是通風系統裏的風。
研究所大樓裏有通風系統,其實不是因爲室外太冷或者太熱。這裏跟二區一樣,四季如春。隻是研究的需要,工作需要有通風系統,保持室内空氣的潔淨。
實驗室三個同事對我那麽好,我是說态度跟區裏的其他人如此不同,我一開始以爲他們是沒有聽說我的事情。
有一天,當我和百合一起從食堂裏吃完飯走出來的時候,她顯然是故意地跟着我一起向實驗樓的反方向即生活街區那裏走去。然後我們有了一段散步。這是我跟她第一次一起散步。
我感覺她有話要說。
她果然就說了。
她說:波曆。我相信你。真的,别人怎麽想我不知道,他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可是我覺得你是好人。
我說:别人說我不是好人?
她說:其實我們都聽說了。你剛到我們實驗室裏來,就有人跟我說,應該說跟我們說了,就是說你之前在二區做了什麽什麽的。
我說:他們說我在二區做了什麽了?
她說:不用管它了。都是無稽之談,捕風捉影。我跟他們說:我也許做科研不行,至少跟許多同事比都不行,可是我看人是不會錯的。我跟波曆短暫接觸下來,我就知道他是好人了。他不可能背叛什麽人,更不可能殺人的,哪怕是他的父母要他殺,他也不會的。
我說:他們說我殺人了,還背叛了?
她說:我跟他們說,你們都隻是聽說。你們也不想想,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關于其它區或者其它研究所的事情,可以說任何事情都沒有聽說過,怎麽波曆一來,我們這裏就聽說了關于二區的那麽多事情了呢?
她這話提醒了我。實際上,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并沒有往深處想過。是的,這事情也太奇怪了。
我說:你覺得爲什麽會有那些流言跟着我跑到這裏來呢?
她說:我覺得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的。我跟大家也是這麽說的。也許就是要把你孤立起來,讓别人不敢或者不願意跟你接觸。也許是警告大家,别鬧事了,如果哪天你們想要鬧事,先想想你身邊的人是否都可靠。
說實在的,我這麽一個自诩爲善于分析的人,對這個百合也真的是要刮目相看了。她簡簡單單地說出了一些深層的可能性,而且說得那麽樸素,那麽自然。
看來,這裏的人這些日子來對我的态度有些改變,有她的功勞在内。
我說:我太感謝你了。
她說:不用感謝。真的不用。
我說:那麽你說會是誰幹的這件事呢?是誰要在我剛到這裏的時候,就把我的人設做壞掉?
這個問題是今天這個晚上我和她坐在啤酒花園的山坡平層樹叢裏的空間時我再次提出的。之前我問過她,她說她也不知道。
可是今天晚上,當我再次提出這個問題時,她看着我,她說:你也許已經有答案了。
我說:是的。
我們沒有深入這個話題。我轉移着問她:他不會隻對你是這樣的吧?
她說:當然不會。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在他第一次跟我說負流動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後來我也看到種種迹象。
我說:這個人實在是壞透了。
她說:不說這個人了。
然後,她跟我哭哭笑笑地說了她自己的事情。
她說,她出生在杜因一個小王國裏,在世界屋脊的一側。雖然這個小王國在她出生的時候已經屬于杜因了,但她從小仍然是生活在一個豪華的宮殿裏的。
長大後,她說她要出國去留學,她的國王父親支持了她,讓她到歐洲的時瑞讀旅遊專業。她在那裏認識了一個學習生命科學的昂國青年,也許是愛屋及烏吧,她對生命科學有了興趣,于是就改學了生命科學。
我說:你的經曆跟我有點象啊。我也是愛上學習生命科學的人,同時愛上了生命科學。
她說:你可以講一講嗎?
聽完我跟素華的經曆。她說:我真羨慕你。
我說:爲什麽?
她說:因爲你們是相愛的。
她說,她一開始也以爲對方是喜歡自己的。可是結婚後才發現,這個昂國青年喜歡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公主身份。
這本來也正常。可是後來就不正常了。她結婚前些跟這個昂國青年約法三章,說好了大家要從一而終的。因爲她的父親和祖父都是這樣,這是她們王族的傳統。可是結婚後,這個昂國青年就到處的尋花問柳,甚至把世界各地的許多女子偷偷地帶到王宮裏來。
從此他們三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把感情吵激烈了,然後就吵沒了。她提出離婚。但是隻對丈夫提出了。其實她心裏對丈夫還是不舍的。
在她提出離婚後,她的丈夫忽然對她改變了态度,180度的改變,忽然就對她百般體貼,并且保證以後不再招女人。
她覺得她的丈夫真的變好了,她的心裏充滿了溫情和感激。
這時丈夫提出跟她單獨來一次環球旅行。她欣然同意了。
她的丈夫包了一艘雖然不太大、但是非常豪華的郵輪。他們就開始了原定120天的環球之旅。
有一天,他們就來到了這裏,來到了這個島上。她們入住了一個别墅。這個别墅非常豪華,應該說就是一個宮殿,有個漂亮的花園,也很大。門口挂着一塊牌子,牌子上寫着“馬勒别墅”。
馬勒别墅?我忍不住打斷了她。
她微笑了一下,仍然是那種帶着苦澀的笑。她說:我知道,我去過濱洋,就是你的家鄉城市。我當時才十歲,是跟兩個閨蜜一起去的。我們就住在那裏,就住在馬勒别墅。因爲你說你是濱洋人,我特地說到這個細節。這個别墅跟濱洋那個馬勒别墅簡直一模一樣。兩個裏面一定有一個是仿造的。你知道這個宮殿有什麽特點嗎?
我看着她的目光,我說:特點?你是說。
我腦子裏轉了幾個彎道。
她這麽問我,而她說的這個馬勒别墅既然跟濱洋長得一樣,那麽這個特點一定跟外形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