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們四個人每天晚上集合,但時間不斷推遲。原因是,我們要在我們四人集合前,先得知我們各自直接聯系的四五個人各自的聯絡發展情況。我們集合的地點也在不斷地變化着。有時在海邊,有時在後山,有時在酒吧街,有時在實驗室大樓裏或者誰的宿舍。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順利得有點出人意料。
食堂裏、室外、實驗室大樓裏,忽然之間多了許多微笑。原來我們這裏的人表情都很嚴肅,除了幾個追着我叫波曆哥哥的女孩子,其他人見面,無論在哪裏,頂多沒有表情地點點頭,大多情況下視如不見,保持着目光裏的透明,就象那句漢華老話說的:眼光穿人過,悲情心中留。
是的,我覺得完全可以理解,生活在這麽個地方,誰的心情能好呢?而,心情不好,誰又會見人就微笑呢?
倒也有人微笑的,比如阿爾貝特。但我聽有人說過,如果區長大人對你微笑了,你可能快要完蛋了。
可是這些天,一開始,有人用試探的或者期待的眼光看着我,如果我微笑了一下,他或者她也就微笑了。下次,如果我再次遇到她或者他,他或者她就主動地對我微笑了。
後來,有句古詩怎麽說的來着:忽如一夜春風來。沒錯,下一句就是:千臉萬臉笑容開。微笑好象成了一種病毒,不過兩三天時間,就獲得了全面的控制力。也就是說,一個沒有笑容的 地點,細胞灘,忽然漫山遍野房裏屋外都是笑容了。
我們晚上集合時,我說出了我的擔心,我認爲,這樣的變化有點大,一個幾乎人人冷漠的地方,一夜之間,人們開始三三兩兩地聚堆了,又一夜之間,微笑蔓延開來了。這麽大的變化,阿爾貝特們不會感覺不到吧。
若雪說:阿爾貝特覺得奇怪那是一定的。但是,他不見得能知道這些變化的原因。
娜拉說:也許他認爲是細胞大爆炸造成的一種病毒效應呢。
格萊格說:我觀察下來,至今好象還沒有人去告密。
我說:這裏的人用我們漢華成語說一個個都是苦大仇深的,誰都想脫離這個苦海。告密又能有什麽好處呢?告了密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嗎?
若雪說:反正到那一天已經沒有幾天了。我們祈禱吧。
阿爾貝特後來當然還是來找過我的。果然如我所料,他真的是爲即将到來的盛大接待工作打基礎。當然他不會跟我說接待許多大人物這樣的事情,他就是問我細胞爆炸的細節。
整個過程我已經對他說過很多遍了。可是他也不厭煩,仍然說,你再說說看,還有什麽細節。或者:你估計,那熒光是什麽造成的。我說:心肌細胞啊。還有幾種小分子。具體哪些小分子,我不知道,因爲是蘇珊做的。
他剛找到我的時候,我幾乎脫口而出,實打實地說了,比如:就是你那天打翻在地的那些東西,就是T2和T5這兩種病毒造成的呀。可是,話已經到了舌尖了,我的腦子忽然就轉了一下,把舌尖上的話給改了。我本來以爲他一定是知道細胞大膨脹乃至大爆炸的原因的,我甚至懷疑就是他故意把小推車上的那些東西打翻在地的,目的就是要造成細胞大爆炸。可是我這麽腦子一轉,忽然就把話改了,我這是出于一種試探心态,即看看他究竟知道多少,還有,他是否就是那個始作俑者,那個故意要造成大事件的人。其實我舌尖改話的時候,還隻想到上面說的意思的一點點,就是故意試探的意思,并沒有去深想要試探什麽。當時的時間也不允許我去想。
可是,試探的結果出我的意外。他好象真的不知道這個細胞大繁殖和大爆炸的根源是什麽。也許他當時發脾氣是爲了造成什麽,也許要造成什麽和會造成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就象我有時候猜的那樣,他的發脾氣也是被什麽人什麽因素刻意造成的。
也就是說,他們隻知道一點,就是細胞大爆炸裏面的細胞是多能心肌細胞。這是肯定知道的,那樣驚天動地的呯呯的無數心髒集結發出的聲音,那是誰都想得出原因的。可是第二點他們并不知道,也就是說,激發心肌細胞大繁殖大爆炸的是T2或T5,即兩種病毒與小分子的混合體之一,或者就是兩者的共同發力。他們甚至不知道T5混合劑是發出熒光的根本原因。其實,T5單獨放在一邊的時候,我和蘇珊一開始甚至沒有發現它會發出熒光,因爲那些熒光是很微弱的,如果光線明亮,甚至都看不見。隻是T5跟多能心肌細胞混合後,也許是在本來就在快速(那時不是高速,但快速是肯定的)繁殖的心肌細胞的刺激下,忽然也被激發出它發光的潛質來了。
阿爾貝特們不知道這一點,這太重要了。也太好了。說實在的,事後我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我脫口而出,哪怕是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就是你造成的,是你打翻的那幾瓶東西。即使我沒有說出T2和T5,他也可以迅速地把調查範圍縮到最小。
那我就對人類犯下大罪了。我想不出這種急速繁殖和膨脹的心肌細胞能拿來做什麽對人類有益的東西,比如用它們來做動物肉,那當然可以達到工業化的目的,也許這種東西吃到人的肚子裏去也不一定會有什麽壞作用。許多東西不是通過消化系統傳播和傳染疾病的。那幾種病毒也不一定就有什麽很壞的作用,比如引起人的什麽器官出問題,甚至導緻死亡。可是,即使要造成這麽個用處,也需要做大量的實驗才行。可是,給我的印象就是,這種細胞爆炸式繁殖,本身一定可以用來制造一些對人類極其有害的東西,甚至就是武器,如果裏面再摻入其它有害的病毒,問題就更大了,因爲它的繁殖效應實在太驚人了。而且它還帶有熒光。我懷疑那裏面有放射性元素。
後果不可估量。
而現在,阿爾貝特們不知道是哪幾種東西混合造成的這樣的效果,也許他們可以去做各種試驗,但我們實驗室裏進進出出的試劑太多了,很難試得出來。就象當初薩克遜不說他的試劑的配方那樣,要等其他人研究出來,可能至少是幾十年後的事情。
阿爾貝特這些天找我談了好幾次,可是我都把訣竅推到蘇珊那裏去。我什麽都不知道。就跟當初在薩克遜那裏一樣。他還真拿我沒有辦法。
有一次,他也問我:波曆,你不覺得我們這裏有些變化嗎?我說:什麽變化?他說:我說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我說:沒什麽呀。
他知道問我也是白問。因此這個問題他隻對我提過那麽一次。
昨天我們是在後山碰頭的。也就是在我說的那個廢棄的花園裏。
她們說:快了,還有兩天。她們說: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據他們介紹的情況,已經有很多标語寫好了。大家都很激動,都說這是最後的鬥争,是最好的機會,一定不能錯過。都說成敗在此一舉。
今天早晨,我在早晨的陽光裏醒來,首先想到的就是:快了,還有一天。
我想到的第二點是:我好象睡過了。
沒有人規定我應該睡到幾點。這些天,由于我沒有了自己的實驗室,阿爾貝特臨時給我指定了B2樓即第二研究室裏的一間小實驗室,就我一個人。沒有人給我規定任務。室主任也不來。顯然,他們這些天都很忙。
這個小實驗室,我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去了也隻不過做一些小實驗,我也不知道做什麽好。隻是把瓶瓶罐罐裏的東西倒來倒去,然後放到顯微鏡下看看。
沒有人說過我應該幾點上班。但我這幾天還都是醒得挺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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