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人都在。可是這裏的人見了我們都隻是點點頭,完全沒有象平時見到蘇珊會走過來深深地躹躬并且叫老師好或者教授好的樣子。
我們看到,在左邊那個動物細胞實驗室裏,還有一個人的臉腫了起來,比偉哥的臉腫得更高,蘇珊讓他張開嘴,他就張開了。他的嘴裏沒有什麽異常,也就是說沒有白色的硬物。在偉哥、亞斯明和我的工位所在的人類細胞實驗室裏,還有一位女同事的臉也腫了起來,腫得不大。可是,她的嘴裏,應該說在她的舌頭上出現了兩塊白色的斑點。她說她前兩天覺得舌頭痛,然後就摸到舌頭上有東西長出來。
我在這裏就不說所有相關人的名字了。這畢竟關系到相關人的隐私。除了本故事不得不提到名字的人物,比如亞斯明、偉哥,或者之前的小塗,我就采取模糊叙述法了。
蘇珊當即就帶着臉腫起來的三位包括偉哥到我們的小樓裏來。然後取了每個人的血樣,每人抽了三管血。她說各留一管在我們這裏,其它的她送到中心醫院并請中心醫院轉送到病毒所去化驗。
兩天後,蘇珊從中心醫院回來,臉色很難看。
她說:病毒所的化驗結果出來了,說是沒有發現任何病毒,隻有微量的之前那兩種病毒V27和V42的死體。
我說:我這兩天的化驗也沒有檢測出有任何病毒。至少沒有活體的病毒。可是我進行了對照化驗。
她說:你說說看。
我覺得她就在等我這句話。我知道,她這幾天也在化驗,而且兩個晚上都在小樓裏,顯然都沒有合眼,白天,一早,她就到中心醫院那裏去。
我說:你可能或者說應該已經發現了。我把他們幾個人的血樣作了細胞檢測,跟我們做實驗的多能細胞作了對比,發現她們三個人,有兩個有大量的多能牙細胞在快速繁殖,還有一定量的平滑肌細胞在快速發展,有一個人有大量的平滑肌細胞在大量繁殖。可以确定就是我們培育出來的那兩種多能細胞。
她說:我們做的測試相互印證了。我做出來的也是這個結果。你說一下你的分析。
我說:我的分析是,這還是上次感染所謂見風倒的疾病的後續發展。那些病毒在相克的原理下已經在一個階段後死亡,可是多能細胞的繁殖卻被完全地激活了,而且似乎已經失控。在一個階段的潛伏及慢速發展後忽然就提速了。
她說:這正是我擔心的。這太可怕了。
之後,我跟着蘇珊再次走到對面去。
對面的兩個玻璃實驗室裏竟然很熱鬧。這裏有很多人。阿爾貝特和我很久沒再見過的我曾經工作過很長時間的第二研究室主任海依蒂也在,還有一些見過和沒見過的人。有一個沒見過的年輕男人還拿着照相機,要求我們的同事們一個一個地走到他指定的牆邊,有的他讓他們張開嘴,有的讓張了一下嘴又讓閉上。然後他就一一地拍攝下來。
我的同事們誰都不說話。他們似乎也說不了話了。
隻不過隔了一天多的時間,也就昨天我沒有來,這裏的同事,包括接替小塗的那個新人,他們的臉都腫了起來。
我發現我幾乎不認識他們了。亞斯明的臉在兩天前還是正常的,可是我現在幾乎隻看見他的臉了。我的意思是一下子就腫到了極限。我說極限還是輕的說法。他的臉一邊還好,另一邊把眼睛的空間幾乎壓縮完了。也就是說,他那邊臉腫得眼睛隻剩下了一條線。而他一直以他的大眼睛爲自豪的。
還有兩個人情況跟他一樣。其餘的人明顯屬于另一類,就是說偉哥那一類。他們的臉也腫,可是腫得沒那麽厲害。但是,他們的嘴裏紛紛地長出了多餘的小牙齒。
海依蒂什麽也沒說。可是那個阿爾貝特走來走去,忙得不得了,緊繃着的臉上分明在竭力地壓縮着另一種表情。其實誰都看得出來那是什麽表情,這個表情代表的又是什麽心情。
我忍不住想要向他提問了,可是蘇珊好象故意地搶在了我的前面。她說:區長大人,你好象很高興?
他說:沒有沒有。怎麽會呢?我想哭。
然後他象是自言自語地說:還缺點什麽。我覺得。
我終于忍不住了,我說:還缺什麽?
他說:沒有沒有。什麽也不缺。
他帶着大隊人馬離開前,回過頭來問:你們的化驗結果怎麽樣?
他提問時的目光象雷達那樣,從蘇珊那裏掃到我這裏,再從我這裏掃回去。
蘇珊說:什麽也沒有查出來。
我說:沒有查出活病毒。
他摩擦着雙掌,好象對我們的答複很滿意。他說:繼續化驗。繼續。
時間就這樣來到了今天。
今天我沒吃早飯就進了小樓。
蘇珊已經在窗前站着了。
不知道爲什麽,我覺得今天早晨從蘇珊頭頂上照下來的陽光很蒼涼。其實這幾天我走進實驗室都有這種感覺。陽光應該跟以前一樣的亮,可是這種亮卻有了一種蒼涼的副感覺。
我說:教授,你又在這裏守了一夜?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說:我們過去看看。
然後我們走進了被玻璃頂洩下的早晨的陽光照亮着一邊牆壁的過道,走進了在我們面前裂開把陽光裂進去然後跟裏面地面上的陽光融成一片的玻璃實驗室之間的玻璃過道。
實驗室裏是空的。
兩個實驗室都是空的。沒有人。
我看見蘇珊奔了過去,大聲地叫喊:等一下!
我也跟了過去,跟進了那個動物細胞實驗室。這裏裂開的牆壁正在合攏。
正在合攏的牆壁又開了開來。
那裏站着三個人。兩個人夾着一個人。這兩個人是穿着護士服裝的,但我沒有見過這樣的護士。因爲這兩個人都是彪形大漢。
他們讓我瞬間想起了當初的克裏斯。或者說當初克裏斯從實驗室走出向我告别時的景象。
我瞬間想起,自從那以後這樣的彪形大漢就消失了,再也沒有被我看到過。
可是他們現在又回來了。
他們中間夾着的那個人是個女人,是我們動物細胞室的一個女同事。
蘇珊說:你們這是要帶她到哪裏去?
這兩個彪形大漢對我們其實是對蘇珊深深地鞠了一躬。顯然他們是知道蘇珊的身份地位的。
可是他們隻躹了一躬,卻什麽都沒有說。
我說:其他人呢?
那個女同事說:都被帶走了。
我真的急了。我說:你們到底把我們的同事帶到哪裏去?不會是半山吧?
這兩個彪形大漢又鞠了一躬。我知道他們想走了。我向那裏奔去。
沒想到蘇珊教授的動作這麽敏捷,她竟然趕在了我的前面站到了牆壁裂開的口子那裏。
兩個大漢之一終于開口了:我們是護士。當然是去醫院了。
蘇珊問:哪個醫院?
他說:上面說去哪個醫院我們就去哪個醫院。請不要爲難我們。
我說:你幹什麽?
我提這個問題,是因爲他的手在向蘇珊伸過去。
可是他隻是輕輕地把蘇珊推開了,也就是說推了進來。然後他們就夾着那個女同事繼續走進去,走進牆壁裏的通道。
這回是蘇珊拉住了我。
她沒有說話,但我明白她沒有說的話。我也知道沒用的。這裏的一切都由無形的手控制着。
然後她說:别哭了。
我這才知道我哭了。
她說:我們商量一下。想想辦法。
我沒有再說話。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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