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還是這麽一個局促的空間,所謂的細胞灘,我一直就沒有搞明白,這裏到底是在地球上的什麽地方,是大陸的一角、一側還是某個島嶼或者半島。在空間壓迫着的情況下,時間卻仍然在向前看,朝前走,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裏的時間是被這裏的空間擠壓出來的。一轉眼,我到這裏已經快滿8年了。也許已經過了8年,因爲一開始也就是當我在極簡的房間裏醒過來的時候,我并不知道我沒有醒着的時間有多長,多少天。也許這裏的大多數人根本不去管今天是哪天明天是什麽日子,但我始終記着這個時間想着時間的進展。因爲我不甘心永遠被局促在這個空間裏。
在新的工作地點裏,我的感覺是舒适的。我有點兩頭得意,八面春風的感覺。這麽說不太合适,但這麽說在一些時候還是很适合我的心境,也讓我的心境從局促的空間裏可以不時地釋放出去,有一種浮到可以看見天上的太陽和月亮的高度的感覺。我是說,在我們可以沐浴在陽光和月光裏但卻見不到太陽和月亮的這麽一個地方。
所謂兩頭得意,我說的是工作地點的兩頭。我在蘇珊的小樓裏有工作位置,在通道另一頭的兩個實驗室裏也有工作位置。我很喜歡這種兩頭跑的感覺,因爲兩頭的人都很好,跟我相處得很好。一頭是慈祥而并不老的成天幾乎都微笑着的蘇珊,一頭是以亞斯明和偉哥爲代表的實驗室新同事。
所謂八面春風,我是指我在這裏建立的朋友圈。這裏的人數有限,我的朋友圈更有限,但這是一個非常給人舒适感的朋友圈。雖然我們在海邊的散步人群由小到大,又由大到小,十幾人的散步群體很快就散開了,但我仍然跟這些人那些人輪換着走在一起。當然更多的是跟娜拉、若雪、雲吳他們,但也有很多時間是跟偉哥和亞斯明走在一起。包括中午的時間。
是的,在那裏第一個跟我說話一說話就讓我快樂的女孩子的名字我當然馬上就知道了。說實在的,我當初還爲這裏的什麽人給這麽一個女孩子這麽一個名字打抱不平。因爲不是我故意這麽翻譯的,而是這個名字的昂語就是那種可以讓人生理爆發的神藥的名字。偉哥。我說,别的不說,這也不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啊。可是她毫不在乎,她說:我覺得挺好啊,簡直太好了。你想啊,一聽到我的名字,男人就更加男人,說明我比誰都性感啊。
看來還真有連鎖感應這麽一種精神狀态。有時候跟她走在一起,或者坐在一起,想起她對自己名字的這個解釋,看着她的人,她的臉,真的會有一種感覺向我襲來,一種男人對着女人的感覺。盡管她跟曾經的我一樣,是東亞的長相,盡管她的身材和長相都不怎麽突出或者說出衆,但她那種頑皮卻有幾分甚至好幾分動人之處,我有時候會想,頑皮還會有讓臉和身體連接起來一起地動起來變成一種難以解釋的生動甚至性感這麽一種功能,還真是我似乎沒有過的體驗。
他也是一個頑皮的人。我是說有着女人的或者說茉莉花的名字的亞斯明先生。
每次他見到我,都會放下手裏的一切,用最快速度放下,象風一樣的飄到我的面前,一把抱住我,用他的胡茬刮着我的臉,甚至用他的嘴尋找我的嘴,但是在我有一次一改急速躲避的習慣而故意拿我的嘴迎上去的時候,他的嘴卻在最後的瞬間偏移了。
我知道他沒有性取向的偏移。其實他就是逗樂,不是逗我,而更多地是逗她。這個她就是偉哥小姐。
他有一次跟我說過:我愛你,因爲我愛的是她。
我笑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可是他看來從來沒有把他的真實意思透露給她過,或者沒有面對面地對她說出。
我們三個人裏真正處于無意識狀态的恰恰是偉哥小姐。
由于蘇珊十天裏有五、六天要“出差”,其實所謂的出差都是在緊縮範圍内的,自然是以去那個中心醫院爲主,在她在的日子裏,我就在她的身邊工作,我做我的事情,有時候也幫她做一些事情。在她出差的時候,我就到通道那頭的實驗室裏去。
最近兩個月來,我們實驗室裏增加了不少的原材料。我說的實驗室包括小樓和通道那頭的實驗室。
而這些原材料裏有許多是我熟悉的,見過的,隻不過到這裏來之後還沒有見過。也不是完全沒有,隻是在這裏這些原先隻是零星地出現,而現在每天都在大量地送來。
送來的瓶子上的标簽我大多見過。我也提到過一些,比如G打頭的,我早已知道這個最前面的G代表基因,比如V打頭的,代表病毒,還有X打頭的,即混合的。
跟我之前在薩克遜、盎格魯那裏見到的一樣,送來的G打頭的瓶子上,最多的組合是G-H,最多之最多的是G-H35,再就是G-H12等等。
我們是做生命科學研究的,不可能不對這些東西産生戒心。
蘇珊告訴我,她對自己做過基因測試,按上面給的對照表,她的基因屬于G-R的範疇,跟G-H距離很遠。大實驗室裏的11個人,她說也都做過基因測試,沒有一個人跟G-H有關。她說:你知道亞斯明和偉哥的,一個長得象印第安人,一個長得象東亞人,可是他們倆的基因,一個是S系列的,一個是D系列的。
也就是說,無論是原本是東亞人的蘇珊或者說丘野百惠,還是長相變成東亞人或者接近東亞人的印第安人的亞斯明和偉哥,他們的基因都跟G-H完全沒有關系。而且,十幾個人裏面,竟然沒有基因是H系列的。
這可是真的有點奇怪。
我們所有的人從幾個月前開始,做的主要的事情就是混合,各種混合。這是我之前在薩克遜、盎格魯那裏已經做慣了的。也就是說,把基因跟病毒跟不明混合體還有每個人做的多能細胞混合,标識清楚,在培養一兩周後把這種繁殖出來的混合體施加到各種基因上,然後看對各種未經混合的基因的影響。
目的也跟我之前經曆過的一樣,要找出對H35、H12等有影響而對其它基因沒有影響的混合體來,也就是要找出這種配方來。
所有人的進展都很慢,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麽進展。我在薩克遜那裏的時候,對薩克遜做的種種混合并沒有關注,但其實心裏是有點數的,隻是不是很清楚。可是我不想多說。因爲這種針對某種基因的做法太讓人難以理解了。可是我知道長時間做不出成果來意味着什麽。我比這裏的其他人都更清楚。因爲我認識克裏斯和其他幾個命運相同相似的人。
這裏的人其實也知道,大家一定都知道淘汰這個詞,但是在這裏誰也沒有說出口。我從來沒有聽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說過。
大家都在避免這個詞,包括我,包括亞斯明和偉哥。
可是我看得出來,大家都有點着急,包括亞斯明和偉哥。
在這期間,阿爾貝特到通道盡頭的兩個實驗室來過兩次。他們說,這是破天荒的事情。
有一次我也在那裏。他甚至沒有跟我打招呼,連笑容都沒有擠一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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