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太陽特别耀眼,明亮。
但似乎隔了一層什麽。比如玻璃。
我仍然清晰地聽到了海鳥的鳴叫聲。
但似乎也隔了一層什麽。
我爬起來,是從一張床上起來的。
我不是在甲闆上,而是在屋頂下面,窗戶裏面。
這是一個簡樸的房間,有些象一些快捷酒店的房間。我爬起來的那張床離窗約有兩米多。陽光已經照到了床邊地面上。
我走到窗邊,卻看不見太陽。天空很藍,一點雲都沒有。看得見藍色的天空中有一個區域特别的耀眼,讓人沒法直視。顯然是太陽的位置。可是卻看不見太陽。沒有雲,也不象有霧霾,看得見太陽的光亮,卻看不見太陽。
房間裏的陳設是極簡主義的,除了床,就隻有一張桌子,是直接放在床邊的。沒有椅子。窗很大,占據了向外這一面的三分之二。可我卻找不到開窗的可能性。推之不動,拉則無處下手。整個窗的周圍完全沒有任何出入之處,也就是說,沒有任何凸起和凹入。
一切都是白色的,潔白的,也就是說,極簡,極淨,纖塵不染,窗子透明到了極點,透明到一點倒影或者說一點鏡像都找不到。四周除了窗子,都是牆壁。
都是牆壁?白色的牆壁?一個沒有門也沒有燈的白色的房間?
是的,燈也沒有。
我這是穿越到了某個次元了嗎?一個外星空間?一個不需要門和燈或者說沒有門和燈的外星國度?
外面,除了陽光,還有許多綠色的樹,或者說灌木。這些灌木都很高大。大海的聲音仿佛是從灌木的縫隙裏穿越過來的。是的,大海的聲音,濤聲,這是聽得很清楚的,這裏應該離海邊不遠,很近。還有海鷗或者其它什麽海鳥,從灌木上方沉下來,分别掠過窗前,好象在炫耀什麽,比如它們披着的陽光,比如它們之存在于白色空間之外。
波曆你好!
我居然聽到了人話,不過不是漢語,而是昂語。
人話來自我的身後。
我又想起了那句古老的話:見證奇迹的時刻。
轉過身來,我看見的是走進來的人,兩個穿着白色大褂的人,一男一女。
他們是從一個打開的門那裏進來的。
原來還是有門的,隻是我眼睛花了,沒有看到?
他們走進來的過程中,我看到那個女子身邊又一道門開了,應該是自動開的,無聲無息。我看見裏面的洗臉池。原來這裏不僅還有第二道門,而且這道門還通向一個洗臉間或者說衛生間。
這兩個人走近後,我仍然愣在原地,在窗和床之前的小小空間裏。我看着那第一道門奇迹般地合上了。一點縫都沒有地合上了。看上去就象是牆壁裂開了一個口子,而這個口子在不經意間重新消失了。
波曆你好!
如果說第一句人話是男聲,那麽第二句人話就是女聲了。一個婉轉的象是發自咽喉深處的女聲。
可是,是人話嗎?
我說:你們是在跟我說話嗎?我是用昂語說的這話。盡管我的昂語口語不怎麽好,但這些簡單的話我還是會說得流利的。
那男的面無表情的看着我,那女的卻露出了微笑:是的,波曆你好!
我說:你們确定沒有搞錯嗎?我姓章,名程。
我的問題直接被忽略了。我沒有得到回複。
那面無表情的男人拿起一個圓圓的物件,對着我的鼻子。他面無表情地說:Z1,OK。那女的拿着一個本子一枝圓珠筆,她用那筆在那個本子打開的一頁,是第一頁,這我看得清楚的,她在那上面記錄。那男的把那個圓圓的物件對準我的左眼,說X1,OK。那物件并不放光,可是對準我的眼睛的時候,我被炫得睜不開眼睛。那男的并不管我的眼睛是睜着還是閉着,又把那東西對準我的右眼,讓我不得不把剛張開還沒有張足的雙眼都閉了起來。他說:X2,OK。
然後他讓我張嘴,把那東西對着我的嘴。我聽話地張開了嘴。在這個奇怪的環境裏,我覺得自己還是乖乖的聽話爲好。他又說什麽A1,OK。然後又拿那東西對着我的左耳,右耳,說什麽C1,OK,C2,OK。那女的就在那本子上記錄。
再然後,這個男的叫我把衣服脫了,脫到我隻剩下一條内褲,然後他圍着我轉圈,報着各種字母和數字的組合體,一次次地說OK。在我的面前蹲下後,他說:O0,OK。他說其它字母和數字的組合,除了頭幾個,後面我都沒有去記。可是報到這裏,我根本就不用去記。不就是兩個O嗎?或者也可以讀成一大一小兩個0。何況是這個地方。
由于這個字母和數字長得很象,我覺得應該說明一下,他的發音是O。零在昂語裏也讀O。
他又說了一遍O0,OK。他的聲調好象提高了一點。我把眼光從下往上擡起來,我看見那女的眼睛發直了。他說:夏娃,O0,OK。
原來這個女的叫夏娃。這個夏娃的臉紅了,把眼光移到了她面前的本子上,記了下來。
我隻覺得好笑。我說:你是叫亞當嗎?話出口後,我冒出的想法是,我這個樣子被他們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看來看去照來照去的時候,我才象是亞當呢。
那男的并不理我,而且他已經轉到我的身後去了,并且再次蹲了下去,并且報出O2,OK。
可那女的卻對我調皮地微笑了一下。
這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歐美人的長相。看上去都挺年輕,可是都長得比較難看,尤其是這個女的。她其實長着一副幹巴巴的老太太的臉。可是,她的這個調皮的微笑,卻讓我在之後無聊的時候經常想起。每想起一次,她在我的腦子裏的形象就美麗一個層次,直到第二天再次見到她把她的形象再次把它打入到難看的級别裏去。
是的,還有第二天。
當然了,我們現在隻說這第一天。
在他們向門外走去時,我如夢初醒,我叫道:等一等。
那男的繼續向外走去,我可以想象他繼續保持着無表情的面容的樣子。可那女的站了下來,轉過身來。
我說:你們能告訴我,我這是在哪裏嗎?那女的又微笑了一下,還是那種調皮的微笑,她說:猜猜看。夏娃!後面這句是那男的說的。他說這話時并沒有轉過身來。
我說:等等!那麽你們能告訴我現在的日子嗎,或者說,我到這裏幾天了?
那女的已經站在門框裏了。她又轉過身來,調皮地笑了笑: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