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機廳終端位置那裏,那遙遠的之前吸引我奔去的曾經空空蕩蕩的盡頭,那裏熱鬧了起來。看得出來,那裏已經開始排隊,要登機了。我剛才整個轉了一圈。也到過那裏,那裏的航班是飛往格米達約克港的。顯示屏上寫着的起飛時間是19點35分。而現在是19點正,已經開始登機了,看來會是準點起飛的。
陸續還有人推着小行李車或者拉着小拉杆箱,急急地走去,有的是奔兩步,走三步,有的在傳送帶上飛奔。一個個子特别高大、顯然超過二米的男子,從我旁邊跑了過去,他的手提箱碰到了我,往一邊滑去。他拉住手提箱,轉過身來,好象認出了我,至少認得我的面孔。他說:受累!你好!我說:你好!他往前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對我說:受累!真的受累。我說:一路順利!他說:你也一樣!有機會我們再聊聊。我說:好的,拜拜!
我耳邊響起一個憤怒的聲音:理他幹什麽!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黃海浪。但我還是回了頭了。我說:他反複地說了受累了,有點意思。黃海浪說:有鬼意思!我說:也許他真的是受蒙蔽了,他也許并不知道也并不相信他說的是什麽。
我意識到了,這個大高個回過頭來說道歉話的時候,其實不是對我一個人說的。當時我并沒有看到黃海浪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是的,他叫什麽來着?是的,策林。大名鼎鼎的達納家策林教授,病毒專家。他跟我們在大會上唇槍舌劍地大戰了一場。相關視頻已經傳遍了世界,我們漢華電視總台也播出了。
這次國際醫療健康署召開的奧曼國際學術大會,說白了就是對剛過去終于過去了的超二流感疫情的學術總結大會。會議是用來交流抗疫經驗教訓的。發言的專家們有的歸納了病毒變異的過程,有的談的是疫苗的研制及今後的方向,有的談的是特效藥的研制及其作用原理。
那是上午,午餐後,原本呆頭呆腦學究氣十足讓人昏昏欲睡的會議忽然就充滿了火藥味。
大會主持人就不得不連續地吼叫要求大家安靜了。他越說越離譜,至少在我們聽來。台下也越來越熱鬧。到最後,可以說台下是爆炸了,就連一些記者也在叫喊着。場面完全失控,已經沒有人聽得見其他人在說什麽了。
這時,一個聲音在台前響了起來。他大喊了幾次後,會場終于安靜了下來。這個人竟然是黃海浪。我看了一下,汪若雪旁邊的那個座位确實空了下來。我的眼光跟汪若雪的對上了。一對上,那邊就放電了。可是我顧不上去體驗這種溫柔的電了,我被黃海浪給電着了,這才是真的。
以下我就稱他海浪了。去掉這個姓氏,我覺得能表達我心底的一種感情。
海浪作爲超二流感溯源小組成員,有理有據地駁斥了策林,指出,這次超二流感的源頭是百年前的布岩超級流感,這是世界上十幾名病毒學家和基因學家共同作出的結論。相關論文明天就會發表在《生命科學》網絡和雜志上。
海浪的即興發言收獲了大片的掌聲。這是這一天掌聲最熱烈、最真誠的一次。而且,我觀察了,掌聲來自全場,也就是說,完全不局限于我們這個坐着漢華專家的角落,甚至場邊各種膚色的記者裏也有很多人在鼓掌。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又醒來了,換句話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又睡着了,而現在又醒來了。我一時有點蒙。我的目光對着我們這個登機口檢票台後面上方的電子鍾。
20點整。
我想明白了,此時是C034年3月7日晚上8點整。此地是牛德堡首都奧曼的國際機場。
然後我發現周圍很熱鬧。在我睡着之前沒有這麽熱鬧的。遠處盡頭已經空空蕩蕩了,可我們旁邊的那個登機口卻已經在排隊了,隊排得很長,并且在繼續延長。那個航班也是延誤了的,我看過,方向是福爾克蘭,原定的起飛時間是18點35分。但現在可以起飛了。
更熱鬧的是我們這個登機口的候機區域,好多人圍成幾個堆,好像在吵架,或者争論着什麽。而另有一群人圍着追着一個女人,正向我們這裏過來。
是施羅亞!我旁邊的汪若雪說。我也認出來了,是在大會上聲明她調查了多年格米達海外生物研究機構的格曼記者施羅亞。她飛快地向我們這裏走來,而那些人走得跟她一樣快,有好幾個還拿着攝像機或者話筒,也有拿着手機的,這裏面顯然大多數是記者,世界各國的。我聽不見這個施羅亞在說什麽,但意思是明白的,因爲她手指了一下那個正在排長隊的我們旁邊那個候機區域,我想,她是在說,她要登機了。
這位施小姐走到我們面前了,我站了起來,我們,還有其他幾位來自漢華的同行與會者紛紛站了起來。施小姐的眼睛放光了,在看見我們的時候,但說實在的有些讓我失望的是,她的目光真正對準的是坐在我旁邊的汪若雪旁邊的黃海浪。
這麽多人站起來了,隻有海浪還坐着。
可施羅亞小姐偏偏在他的面前站住了,轉過身去,對圍着她跟着她的各國記者說:相信大家都看了大會新聞了,應該知道這位是誰吧?
有人說:黃!她說:對了,他才是你們更應該采訪的人物,可以說是本次國際會議的核心人物,來自漢華的黃先生!而我,對不起。
我想她本來會重複一遍前面的話的,對不起,我沒有時間了,我的飛機馬上要起飛了。
可是不等她把話說完,她已經不用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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