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真的有問題。”她明顯地消沉。
“你很正常,因爲……”左休言坐了下來,讓自己和她處在同樣的高度,看向她的眼睛:“我和你一樣,不管是情緒還是經曆。”
“你治心理的,怎麽也會這麽想?”王曉目光中的戒備和排斥消退了不少,還帶了一絲好奇。
“絕大多數人都會,這種想法的産生和一個人的職業,擁有的金錢都沒有關系。”左休言平和地微笑,帶着安撫的意味,柔聲道。
“可……”王曉張了嘴,但又立馬閉上了,目光移向了别處,然後又盯到了地面,不再看左休言。
“你不認同我的話,又不想直接反駁我,謝謝你照顧我的感受。沒關系,你說什麽我都會聽着,我會嘗試去理解你所說的一切,而不是批判你。”
王曉愣住。
謝謝?爲什麽自己會受到感謝?原來自己做這種事也會收到感謝嗎?
平時這種時候,其她人隻會一臉不耐煩,嫌棄她支支吾吾,話都說不清楚。
她不敢反駁别人,她覺得對方一定有對方的道理,自己或許是錯的呢。
而自己接着就閉嘴不言,聽别人說。
第一次有人願意,想讓她訴說,傾聽她,理解她,而不是找她的毛病和錯誤。
她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觸動,周邊灰色光影的流動慢了下來。
“我……”王曉緩緩張嘴,努力組織着語言,結結巴巴的訴說起自己的事情。
她時刻關注着左休言的動靜,但是發現對方一直面帶微笑,在自己講完一句話後都會點頭或者順着自己的話詢問簡單的問題。
她漸漸放松了下來,說的話也開始流暢起來。
告訴自己要自律,但做不到早起,也做不到早睡,每天熬夜。
雖然要想學什麽,但做事三分鍾熱度,學不進去多久就放棄了。
其她人規劃着一月小目标,三年大目标,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沒有動力,沒有興趣。
每天忙到昏天黑地,回到家隻想躺着,抱着手機休息。
但看着别人不是旅遊運動就是各種沒見過的高消費,她多麽向往,可自己又哪裏攢的下錢?每個月掏了房租水電費,留給自己的也不多。
見到了那麽多帥哥美女,先是欣賞,随後就是無盡的酸楚。
自己沒有這般相貌,也更不會找到一個好看的對象。最大的可能就是單身,或者找個普通人過日子,愛情?在說什麽玩笑?
看的越多,就越覺得自己擁有的太少。
王曉雙手抱頭抓着頭發,嗓子有些沙啞:“我也想做到很多事,可是我什麽都不會,你說,爲什麽我就怎麽平凡,我要是能像别人一樣,不管是長相還是才華,會賺錢,不管怎麽樣,有一樣都好。”
左休言靜靜地看着她,這是很多人的日常。
心理治療不是幾句話就能讓人改變自己的思維方式的,而是要需要多次且長久的慢慢調整。
但自己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這時候反而需要“急速特效藥”。
“你期望自己能有所作爲,有很多想去嘗試的事情,但是事情并沒有想象中順利。”
“你不時會否定自己,對自己做的決定并不會完全認可。你對未來充滿迷茫,你不清楚該做什麽。”
“你渴望被喜歡,被認可,但是又會認爲自己不配得。你無法對她人完全袒露心扉,但你又希望能有人理解你,接納你。”
左休言每說一句,王曉眼神就亮了一分。
“而且,你想成爲别人那樣,是嗎?”
“是。”王曉聲音揚了起來,眼神像是要渴求靈丹的人。
“那,誰成爲你呢?”左休言輕聲問道。
王曉愣住,心裏好像突然有什麽揪緊了。
周圍的灰色光影淡了幾分,飄散的方向開始混亂了起來。
左休言語氣又放輕了,帶着回憶訴說:
“你或許不記得我是誰,但我見過你把餐具整齊的擺放到了相應的位置,細緻又認真。”
原主來飯店時,與她有過短暫的接觸。
“在那麽多服務員裏,你講話最爲耐心,給我介紹了布置、菜系很多事情。”
“還願意把我帶到各個包廂挑選,而不是随便一指讓我自己看。”
“你應該不知道自己這些事情,讓别人有多麽印象深刻。”
“我……”王曉先是一怔,随即動了動身子,又撓了撓頭,有些小小的喜悅,但更多是不好意思,“這不都是應該的嗎?這是我的工作。”
人絕不是聽别人誇幾句“你很棒”就能真的認同自己很棒的。
但是,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從未聽過多少真心誇獎的話。
或許她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本身多麽希望有人認可她們原本的樣子,去認可一件她們做的小事,小到連她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事。
“沒有本應該。”左休言搖搖頭,“你要好好看看你自己,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值得肯定。”
“每一件……都值得肯定?”王曉重複着,眼睛微微睜大,不自覺地開始挺直了身子。
“所有。”左休言點頭,沒有任何的猶豫。
“但,能怎麽樣呢?我還是……”王曉有了些許迷茫。
“你不需要怎樣,也不是爲了什麽,隻是……先愛自己。”左休言定定地看着她,想将心裏的溫柔和包容傳遞。
王曉愣愣地與左休言直視,在那雙黑色的眼眸裏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
正從王曉身上飄出的光影猛地一頓,竟然開始分解,碎成了粉末落下。
原本飄散在空中的光影橫沖直撞,其他構建着空間的如同牆壁和地面的光影,開始震顫起來。
一道裂縫在王曉背後漸漸擴大,正在形成一個長方形的輪廓。
這一切天翻地覆的變化,她好像沒有任何察覺。
左休言也不确定這番變化是好是壞,但她仍然面不改色,繼續說道:“你那個内在的自己,肯定也希望你能早點找到她。”
她目光移到了王曉的身後的方向:“如果你願意去嘗試和改變,那道門永遠在你轉身的時候出現。”
見左休言的視線有了變化,王曉順着回頭。
她眼睛漸漸泛紅。
那……
是一道門。
那道她一直渴望的出路。
正如左休言所說,她轉身時,便看到了門。這件事從沒有那麽難,可從來沒有人告訴自己。
這裏的一切,又何嘗不是自己給自己的束縛,自己爲自己定制的牢籠。
原來,她本可以輕易出去。
“這夢爲什麽早點沒做呢?如果……你早點來我夢裏。”王曉的聲音有點哽咽。
所有的光影震動更加劇烈,像是地震,大片的光影像是沙子灑落,狂亂的氣流在這片空間激蕩。
兩人的頭發飛揚。
王曉緩緩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門口。
她手握在門把上,微微顫抖,卻一直沒有扭開,像是不敢。
“我們的相遇,現在也不遲。”左休言輕聲回道。
沉寂片刻,王曉回頭笑了,手按了下去。
“謝謝,我想,我該出去看看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