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背簍裏的餅小心翼翼放進了棺椁裏,又朝中年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才小心翼翼離開。
隻是走時,一步三回頭,最後一抹濁淚,蹒跚離去。
蘇塵猶豫了下,跟上老人。
他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不受這煞氣域的影響,跟在老人身後不過半刻鍾的時間,蘇塵走出了崖谷村,來到了山澗。
老人似乎有些脫力,靠在崖壁上休息,雙眼有些無神地看着前方。
蘇塵解開幻術,他都沒及時發現。
天眼下,蘇塵看到他全身布滿了死氣。
老人看了許久,發覺視線模糊了,這才緩緩擡起手,擦了擦眼角。
蓦地,他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震驚地看着不遠處的蘇塵。
“你,你你你……”
蘇塵朝他颔首:“老人家,我想問你點事兒。”
“關于崖谷村。”
老人慌忙擺手:“我,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是嗎?”
“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往村裏送年豬?”
老人怔了怔,警惕地看着蘇塵。
“你,你跟之前那些人是一夥兒的?”
“你怎麽知道年豬的事?”
說話時他的手悄悄伸進了後腰。
那裏,有一柄柴刀。
隻要拿到,稍微一舞,再用個巧勁,将眼前這年輕人往崖底一推……
老人眼神銳利了幾分。
可惜的是,下一刻,蘇塵一步近前,手直接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的手已經摸到柴刀的刀把,卻怎麽都擡不起來。
老人擡起腿,想要踢開蘇塵,蘇塵手上一用力,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啊!”
老人驚叫連連。
被蘇塵抓住另一隻手,揮舞一圈再度回到崖壁邊,雙腿已經發軟,整張臉慘白地可怕。
“現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嗎?”
“崖谷村是個遊屍村,你是怎麽能進出自如的?是你祖上跟那村長有什麽淵源?”
老人雖然後怕,卻不想開口。
蘇塵歎了口氣。
這人,死到臨頭還是如此硬氣。
罷了。
還是用真言符吧。
老人看着蘇塵揮舞着手,不太明白他是在做什麽,但本能地,想往後退。
可惜雙腿發軟,一邊又是懸崖,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下一刻,蘇塵朝老人一指。
老人敏銳地察覺似乎發生了什麽,可查看了肩膀和胸口,什麽都沒有。
爲免老人破罐子破摔,以死明志,蘇塵又給他添了道定身符,這才又将之前的話問了一遍。
老人下意識抿着嘴。
可嘴還是張開了。
“我有村長老爺賜的玉佩,他不會殺我們甯家人的。”
“我們甯家是趙家的家仆,我爺爺說,不管外面怎麽變,我們甯家人生生世世都是村長老爺的家仆,要爲村長老爺辦事,幫他找年豬,送年豬。”
“每隔十年,還要送個女娃娃給村長老爺,讓她當老爺的環兒小姐。”
蘇塵眉頭皺了起來。
“年豬?不是兩腳羊嗎?”
老人的臉微變,聲音有些哆嗦。
“反,反正不管是豬還是羊,我都沒殺人。”
蘇塵嗤笑。
“你是沒殺人,卻将人帶進虎口,你這與伥鬼有何異?”
老人目光閃躲。
蘇塵已經欺身上前,仔細搜尋了老人身上一番,找到了他纏在上臂的玉佩。
“你,你不能拿走,不能拿走!”
老人驚慌地喊着。
“爲什麽不能?”
“拿走要出大事的啊,會出大事的!”老人急切喊着,“村長老爺要是收不到年豬,會下山的,他要是下山,所有人都會死的!”
蘇塵怔了怔,有些明白過來。
“所以你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附近,就是爲了守着這個村?讓他不出來禍害人?”
老人沒好氣。
“不然呢?”
“年豬年豬,崖谷村一年就殺一次年豬,一年就死一個人,總好過村長老爺下山,他那麽厲害,會死很多人的。”
“一年就死一個人?”
蘇塵下意識點了點頭。
茫茫大山裏,一年失蹤一個人很是正常。
再加上崖谷村位置偏僻,所以這麽多年來沒人懷疑這裏出問題。
他們隻是覺得這山裏危險而已。
但很快,他眯眼。
“不對,這已經死了兩個了,而且如果我今天沒來,還會陸續死十來個人。”
老人輕哼:“那是他們活該!”
蘇塵擰眉:“好好說話,爲什麽要把他們帶去崖谷村。”
“誰讓他們威脅我說要把崖谷村到處宣揚的?”
“我不想帶路,本來就爲了他們好,他們轉頭就拆了我住的木屋門,還想放火燒,還要宣揚崖谷村,我沒把他們一個個推入懸崖就已經很不錯了。”
蘇塵:“……”
那還真就是那些人找死。
“那後面來的那些人呢?他們也惹你了?”
老人眼神閃爍。
“那倒沒有,可誰讓他們一口咬定我給那些人帶過路?”
“而且有個還自稱是大師,我問他厲不厲害,他說他稱第一,沒人敢說第二,那我就想着試一試喽,萬一能把村長老爺收了,那我就不用守着這村了。”
“說不定……”
老人蓦地輕哼了一聲。
“反正他們死了也是活該,誰讓他說大話的?”
蘇塵:“……”
深吸了口氣,他語氣緩和了許多,問:“那個小女孩也是你送進去的?”
老人一改之前的嘴硬,眼圈蓦地紅了起來。
看着六七十的人了,嘴一撅,竟像個孩童一般哭了起來。
“我的圓寶啊啊啊~”
那哭聲九曲十八彎,聽得蘇塵腦門上青筋直跳。
“你的孫女?”
老人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是我撿的孩子。”
“聽外面的人說,現在什麽計劃,家裏隻能生一個孩子,要留了女娃子就不能生男娃子傳宗接代了,好多人都偷偷生了女娃子丢了,我就去碰運氣,在一個破廟裏撿到了圓寶。”
“圓寶那會兒渾身皺巴巴的,就裹了一條破布,是我用羊奶一口一口喂大的。”
“她最喜歡我了,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頭,爺爺爺爺地喊,比我那離家出走的兒子孝順多了。”
蘇塵:“……”
“可你還是把她送去了崖谷村。”
老人捂着眼睛:“我沒辦法啊,我沒辦法!”
“本來我攢夠了錢買了個女娃娃要送進去的,我把她綁緊鎖在柴屋裏,可是夜裏,圓寶,圓寶偷偷把她放走了啊。”
“那天就是約定的日子,我來不及找其他的女娃子,隻能,隻能……”
“把圓寶打暈了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