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班車少,送人去城裏太慢,怕出事。
結果到了嶺頭鎮一看,阿亮正跟人吹牛呢。
“我小叔不僅算卦厲害,醫術也神了,你這腿别說就崴了下,就是斷了,我小叔三下五除二就能給你治好。”
“别聽小屁孩的,烏鴉嘴算個屁,等我小叔來了,一張符就能讓他……”
他身邊圍着十來個青年,男的女的,其中兩個人壓着一個小孩子,那小孩衣服不算新,有點髒,很是不服氣地掙紮着,看向阿亮的視線裏滿是憤怒。
阿亮渾然不在意,說話間還不住地偷眼去看身邊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子。
一擡頭,他猛地住嘴,沖蘇塵讨好地笑笑:“小叔,您來啦?”
蘇塵掃了眼周圍。
“車翻哪兒了?”
“人沒事吧?”
阿亮連連擺手:“沒事沒事。”
“街上人多,車一翻大家過來就把車擡起來了,”說着他朝邊上一個青年指了指,“喏,就他腳崴了下,站着吃力一點而已。”
蘇塵視線落在他臉上。
左邊臉頰上有點擦傷,大概是時間比較久,都結痂了,呈淡淡的褐色。
的确是小傷。
再仔細一看,新衣服破了。
衣擺那邊都露出了棉絮來。
算了,大年初一,不能念叨。
蘇塵壓下了訓斥的話,又看向阿亮身邊瘸着腳兒不住單腳跳的青年,眼睛很快眯起,神色凝重了些。
阿亮是熟悉他的,見狀突然心跳快了幾分,喉嚨都幹澀了起來。
“小,小叔,不會真有問題吧?”
要知道,今天他們本來也就打算在梁山鎮上玩的,是他提議來嶺頭鎮,要真出事……
不能吧?
他們也就在大街上翻個車而已啊,雖然摩托車撞上三輪車時速度有點快,萬泉還甩了出去,但也不至于……
阿亮這麽想着,心裏還是惴惴不安。
蘇塵掏出了針包來,提醒:“别跳了,再跳就沒命了。”
青年猛地愣住,難以置信看着他,随後又愕然看向阿亮。
阿亮一把抓住他:“看什麽看?快!”
他環視一圈,在邊上發現了個石墩子,也顧不得此刻上頭全是鞭炮落下的紅紙,拉着青年一屁股坐下。
眼見蘇塵掏出銀針,阿亮忙問:“小叔,萬泉他怎麽了?”
翻車的時候他們明明仔細檢查了,真就腳踝崴了,走路雖然痛了點兒,但沒大事啊。
他之所以打電話回村,主要是因爲那小孩子說話陰恻恻的,還說萬泉今天就要死,聽着很是不舒服。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才想讓蘇塵過來看個究竟。
畢竟他也不想看朋友出事,更何況今天還是大年初一。
蘇塵沒吱聲,幾根銀針下去,松了口氣的同時,示意阿亮扶住人:“内髒出血了,他是騎摩托車的那個吧?”
沒等阿亮回答,他扶着人:“走,去市醫院。”
鎮上的衛生所根本沒有開刀的條件。
阿亮渾渾噩噩地點頭,下一刻,眼前灰暗了下又亮了起來。
沒等他看清周圍的環境,又暗了暗,這回再擡頭,已經是熟悉的市醫院了。
看了看傻眼的萬泉,阿亮顧不得解釋,忙幫忙扶着進去。
“醫生醫生,救命啊!”
他喊了起來。
大年初一的市醫院急救室值班醫生小跑了出來,蘇塵看到他身後跟了個面熟的人。
“鄭醫生?”蘇塵朝他點點頭,“新春快樂!”
鄭恒聳肩:“我可不快樂,昨晚到現在一直在忙,”他打了個哈欠,“他們真是不要命,有幾個身上落了好多刀都在笑……”
頓了頓,他問:“聽說昨晚你也在?”
“除祟組消息挺靈通的嘛。”蘇塵讓開身子,指了指此刻面白如紙的萬泉,“翻車了,内髒出血有點多。”
鄭恒拿着聽診器上前,一陣檢查後再無寒暄的心情:“進手術室。”
阿亮總算後知後覺雙手顫抖了起來。
“小,小叔……”
蘇塵瞥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安慰着:“不會有事的。”
“我……”阿亮深吸了口氣,搓了搓臉,“對不起我錯了!”
“大年初一跟朋友出去玩有什麽錯?遇到事你第一時間打電話回去找我,更沒錯。”
阿亮怔了怔:“小叔,你不怪我?”
“怪你幹嘛?又不是你開的摩托車,翻車是他造成的,不是你。”
“可……是我說要去嶺頭的……”
蘇塵反問:“那麽多人一起去嶺頭,怎麽就他出了事?”
沒等阿亮回答,他語重心長:“别把什麽原因都攬在自己身上,還有,小叔在呢,把心放肚子裏。”
阿亮又吐出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隻是肩膀依舊緊繃着。
蘇塵索性找個話頭:“那小孩子是怎麽回事?”
提起這個,阿亮立馬激動了起來。
“他就是那個烏鴉嘴。”
見蘇塵好奇,阿亮連忙解釋了起來。
原來他們剛到鎮上就翻了車,原本以爲就是個小插曲,是個意外,結果邊上有人指着小孩子說是他詛咒的,阿亮他們圍上去,就聽小孩看着萬泉說他要死了。
大年初一,這話多觸黴頭啊?
阿亮他們這一夥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年,哪裏忍得住?當下就要給小孩子個教訓。
不過被阿亮攔下了。
一問剛說話的路人,聽說那小孩真是烏鴉嘴,好的不靈說壞的老靈驗了,阿亮不敢冒險,忙找了地兒打電話求助。
說着阿亮小心翼翼問:“小叔,這世上真有烏鴉嘴嗎?”
蘇塵搖頭:“大千世界,自然是無奇不有的,不過我沒見過。”
“那應該是假的,可他又說萬泉會死,小叔,如果今天你沒來,萬泉……”
蘇塵颔首:“會死。”
阿亮:“!!!”
他的聲音輕飄飄地:“那,還真是烏鴉嘴啊?”
蘇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去交錢。”
他交完沒回去,而是拐了個道兒去看徐源。
進病房時,徐源正呆呆地看着窗外,雙眼無神。
蘇塵靠在門口看了他許久,才出聲:“後悔嗎?”
徐源愣了愣,轉過頭看到他,點了點頭,又搖頭。
“她職責所在,我阻擋不了。”
頓了頓,他問:“大師,她真碎了嗎?”
蘇塵知道他問的不止是骨頭。
“嗯。”
“消散了。”
徐源又愣了愣,笑開:“挺好的,至少不會記得那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