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心安那皺巴巴的老臉上神色複雜,許久,他才小聲問:“我媽要不心狠,爲什麽讓我早早出來打工啊?比我家窮的都沒讓孩子去打工,她,她……難道是我後媽?”
蘇塵不吱聲。
黃心安托腮看着窗外,苦惱地歎氣。
蘇塵感受着屁股下傳來的酸麻,開始想念曾經的自己了。
鬼道一開,千裏不過一瞬間。
又何必受這種苦?
實在不行,前世的浮空艇也不錯,符箓加持,就算遇上大風也能安安穩穩的,這坐火車……太受罪了啊。
其實,以他現在的道力,真要想開鬼道也行。
主要……還是不知道劍州出現了什麽問題,他怕耗盡大半道力出了鬼道,迎面就是天羅巨網,再要從鬼道逃走,很吃力很狼狽。
還是穩一點好。
五個多小時,蘇塵和黃心安才從火車上下來。
黃心安一副隻剩半口氣的狀态,蔫了吧唧的。
蘇塵眉頭緊皺,卻不是爲了黃心安,而是……
天眼下,這劍州火車站周圍竟彌漫着一層淡淡的黑。
煞氣這麽重,不可思議。
蘇塵帶着黃心安上了火車站邊上最高的樓,站在天台往下望,幾乎整個劍州都被淡淡的煞氣籠罩。
煞氣什麽時候這般容易生成了?
黃心安有些煩躁:“大師,你帶我來這裏幹嘛?你趕緊把我的壽命找回來!”
“服了,你愣着幹嘛呢?喂……”
他身子一頓,狐疑地看着蘇塵貼在肩頭上的一張黃符,眨了眨眼,欲哭無淚。
“大,大師,好好的幹嘛給我貼符啊?”
蘇塵示意他跟上,往樓道口走:“劍州煞氣遍布,你雖然暴脾氣,但不至于對我大呼小叫,剛才已經被影響了,貼個符讓你平心靜氣一點。”
黃心安仔細回想剛才自己的反應,後知後覺:“對,對不起啊大師。”
“沒事,符你拿好,貼身放着。”
“哦哦哦。”黃心安雖然看起來八十來歲,卻不改青年愛俏的性子,覺得符貼在肩頭上不夠美觀,捏着就塞外套的内袋裏,還拍了拍,确定不會掉出來,才松了口氣。
下樓時他沒忍住問:“大師,那我們現在去哪兒啊?”
他剛想說劍州是自己的地盤,去哪兒他都熟。
不想,蘇塵沉聲:“去你家。”
“……啊?”
黃心安幾乎要跳腳。
“不,不用了吧大師?我,我現在這副模樣,要回家,我媽不要吓死啊?我爸估計要打斷我腿的。”
“不回去行不行?”
說話間已經到了一樓,蘇塵問他:“你這樣子,你爸媽還認得出來?”
黃心安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對啊,隻要我不說,就認不出來啊。”
“您不愧是大師。”
劍州相比于翠城來,城的規模小了許多,街上出租車很少,三輪車倒是挺多的。
蘇塵招了輛三輪,黃心安立馬報了地址:“去上溪。”
這才跟蘇塵介紹起來:“大師,我們上溪在劍州西北,但是我們那邊的溪水很清很幹淨,不像城裏,又濃又臭……”
“夏天城裏的就愛去我們那兒遊泳,趕都趕不走。”
“……”
蘇塵一直看着車外,路過的行人很多,但一個個都沒什麽笑臉。
不過片刻,就聽到了高亢的罵聲。
黃心安咳嗽了聲:“呵呵……那個,大師啊,我們劍州肯定比不了翠城。”
再幾步又遇到有人打架,黃心安不吱聲了。
羞愧的。
騎三輪車的師傅嗨了聲:“咱們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太苦喽,發洩一下很正常的,不像那些有錢人哦,隔夜的肉不吃就算了,你倒潲水桶裏還能給豬吃一吃,你直接扔垃圾桶,造孽喲。”
“看到那邊的飯店沒?有錢人蓋的,裏頭用的一塊地磚就要趕上我一個月的收入哦,黑心肝得很!”
“他們憑什麽出門就有小車,穿的還是皮衣啊?”
“那都是吸咱們老百姓的血。”
黃心安十分認同地點點頭:“你說得太好了!”
“我們窮就是讓他們害的,他們要是把手裏的錢分出來,我們能這麽窮?”
師傅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開始跟黃心安一起痛斥那些做生意的有錢人。
等到了上溪下車,蘇塵結了錢,師傅樂呵呵地摸出一塊黑色的石頭遞給黃心安。
“老人家,咱們有緣,這個送你。”
黃心安幹笑擺手:“不用不用,我怎麽好意思?”
推拒沒用,被硬塞了。
“大師你看到沒?”黃心安摸了摸那黑色玉石,沖蘇塵擠擠眼,“我們劍州還是挺多熱心腸的,是吧?”
蘇塵沒吱聲,視線落在那黑色玉石上,眸色深沉。
斜刺裏卻沖出來一個婦人,一把拍掉了黃心安手裏的玉石。
“要命哦,這玩意兒你還敢拿,找死是不是?”
“神經……”黃心安剛想發飙,看清來人,愣了下,“媽?”
那是個中年婦人,穿着黑色的老舊棉襖,凍得臉通紅,手指還粗腫着,應該是長了凍瘡。
蘇塵往她沖過來的方向掃了眼,那裏,有兩大籃子的衣服。
婦人卻被黃心安一句媽喊懵了。
她仔細看了看黃心安,後者下意識捂臉躲閃。
婦人這才嗨了聲,看向蘇塵:“你爺爺是不是腦子壞了?都胡亂喊人了,那我跟你說,就這玩意兒,别人給你千萬别拿知不知道?”
“他們這些踩三輪的黑心肝,送出去一個就能拿兩塊錢,拼了命的送,可收了這玩意兒就倒大黴知道不?”
婦人原以爲還要苦口婆心勸來着,卻見蘇塵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這上面有煞氣。”
“殺氣?”婦人眨了眨眼,“哎,不管了,反正你知道這玩意兒不好就行,以後有人給你千萬别拿。”
說着她又仔細看了看黃心安,轉過身嘀咕了句。
“這老的說話劍州腔,小的說話沒腔……還得是上學好啊,說話聽起來就舒服,可惜我的小安不愛學習,哎……”
有人走了過來。
“阿喜啊,又洗這麽多衣服啊?累不累啊?”
“有什麽好累的?洗得多賺得多。”
等人走了,她才又咕哝着:“小安不知道生了什麽病,肯定要花很多錢治,我多洗一點,小安的病就能好得快一點。”
黃心安的身子一僵,眼眶瞬間就紅了。
等她走了後,才又反應過來。
“不對啊,我媽原本有工作的啊,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