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拓跋振哲看來,隻要占領了眼前兩座矮山的制高點,認他漢賊如何天兵天将,也隻有望山興歎無可奈何的下場。
在夏沫看來,也是一樣,倘若丢失了兩座矮山,那麽,迎接他們的,必然隻有敗亡。
相同的目标,必然伴随慘烈的厮殺。
正當秦軍士氣昂揚一往無前攀山之時,忽然,山頂大作隆隆之聲,那聲音好似一頭憋悶千年的巨獸促然蘇醒,讓人心中自然而然生出顫栗之感。
秦軍将士們擡頭眺望,立馬吓得屁滾尿流。
但見山巅之上,數十塊兒直徑數丈的圓石,被漢軍推下山來,巨石滾落,勢如泰山壓頂,攜千鈞之力,壓草碾樹,我堅不催,簡直所向披靡。
磨盤大的圓石,絕非普通人力所能抗之。
一時間,攻山的秦軍士卒肝膽俱裂,個個棄盾丢刀,慌慌然死出逃竄。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
滾石的速度要遠遠大于秦軍士卒下山逃跑的速度,打頭陣的大秦士卒還未逃到山腰,便被滾石追上,在巨石無情碾壓下,無數大秦士卒倒在血泊之中。
秦軍士卒一邊向山下奔逃,一面大聲呼叫喝罵,他們聲音凄厲,羞惡盡喪,卻無人互相施救,隻有互相踩踏和凄慘的嚎叫。
督軍校尉在山下拔刀看了幾顆逃跑士卒的腦袋,不斷大吼着‘臨陣退縮者殺’。
奈何軍心一潰、三軍震蕩,督軍校尉的怒吼與咆哮,簡直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一些運氣好的,直接被碾壓成了肉餅,少受了許多皮肉之苦。
運氣不好的,被壓斷了半個身子的,或被碾碎了胳膊大腿的,隻能無助地原地呻吟,待鮮血流幹後,凄慘而又不甘地死去。
......
誘敵深入而後以滾石落山,是白貉營慣用之法,他們在常年積雪的太白山各處制高點上,都堆積了大量夾帶碎石的堅硬冰球,如果敵軍敢于強行攻山,便以雪球覆之。
用最習慣的方法,去做最習慣的事,往往會收到最習慣的結局。
兩山巨石勢如巨浪,夾帶着人皮和人肉,猛然落下,相撞在官道之上,發出一陣巨響,便告碎裂成渣,通往陽樂渡口的大道,也被無數局勢徹底堵死。
秦軍如果選擇清理巨石,必然耽擱馳援時間,如果選擇從山的兩側通過,則會面臨白貉營伏擊。
簡直是進退兩難。
其實,即便拓跋振哲在最初命令部隊快速通過,夏沫也會命令部将滾石下山,他們是絕對不會放眼前這支秦軍活着通過這裏的。
這是夏沫的使命,也是白貉營的使命。
再看山上,秦軍屍體鮮血噴濺,竟如泉湧!
山上不斷傳來的凄慘求救聲,讓拓跋振哲逐漸清醒,他沒有深陷自己指揮失誤的自責,反而如一頭嗜血的狼,冷眼旁觀,靜默洞悉着山上的一草一木。
也就是幾個呼吸,拓跋振哲忽地狼刀一指,下令道,“上山救人。”
戰場瞬息萬變,還未等秦軍組織人馬上山施救,山上便告安靜如初了。
在月光和火把的映照下,秦軍清晰地看到,山上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白貉營将士,用手中一把把複仇的長劍,爲那些備受煎熬的秦卒換來了徹徹底底的解脫。
至此,跟随千夫長攀山剿滅漢軍的第一批秦卒,無一幸免,全部殉難。
成功逃下山的,寥寥無幾,可以說是沒有。
中軍司馬差人統計,戰損足足九百有餘。
這已經是秦軍此次援軍的五分之一了。
聽完中軍司馬的禀報,拓跋振哲一陣心痛,未見漢賊,銳士已折損千餘,實爲不該,不該啊!
看來,打仗還需要一闆一眼,并不能急功冒進。
拓跋振哲面色陰鸷,輕輕摸了摸狼刀刀身,皮笑肉不笑地來了一句,“這漢朝真是人傑地靈呢!都已經窮途末路了,居然還能組織起有效反擊!啧啧啧,真讓我拓跋振哲欽佩呢。”
拓跋振哲不冷不熱的‘稱贊’,讓他身邊的空氣不經意間驟然一冷。
熟悉拓跋振哲脾氣秉性的将校們知道,拓跋振哲這個樣子,必是動了真怒,這群鬼鬼祟祟的漢賊,怕是要遭殃了。
拓跋振哲本想全軍壓上,将這群散兵遊勇五馬分屍,但冷靜下來,他還是強行按耐肝火,伸出手來,指了指兩側矮山,面無表情,冷峻道,“漢賊此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巨石蹚過,人獸絕迹,樹折石摧,漢賊再無藏身之所,已經無法對我軍造成巨大威脅。傳我令,後軍的剩餘士卒,立即投火焚山,駐守官道兩側,準備抵禦山間之敵,中軍立即清理道路,官道一通,大軍即刻開拔陽樂渡口。”
後軍和中軍的将領們不敢耽擱,立刻領命而去。
中軍司馬低眉順耳,悄聲谏言,“将軍,此股賊寇雖然不足爲懼,但若放任不管,縱其肆意行事,屆時我大軍過山與敵酣戰,恐有被前後夾擊之危啊!不如徹底清繳兩山漢賊,将士們也好安心奮戰。”
“糊塗,現在爲止,還有比馳援陽樂渡口更重要的事情麽?”
拓跋振哲沉聲道,“況且。你都已經說不足爲懼了,還怕什麽前後夾擊?速速傳令,若進兵遲緩導緻我軍失了陽樂渡口,這個大罪大過,你我都擔待不起。明白麽?”
中軍司馬恍然大悟,立刻快速傳令下去。
随着一簇簇火把被大秦力士用力扔向山頭,不到盞茶時間,矮山山腰以下,已經燈火通明,在火把的映照之下,白貉營将士們,再也沒有了藏身之地,紛紛暴露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拓跋振哲見火光沖天,麾下士卒業已開始清理路障,心裏終于安定了幾分。
雖然總覺得兩山漢賊不會善罷甘休,卻也隻能用‘漢賊畏懼遠遁’這個不怎麽符合邏輯的借口,來安慰自己了。
哼哼!難怪我秦人與你漢人纏鬥千年,卻總以失敗告終。
你們漢人呐,太狡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