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河西岸,矮山縱向連綿,山與山間不相隔,從陽樂渡口通往陽樂城,隻有一條矮山之間的寬闊官道。
數月前,苻文率軍從這條筆直的官道肆無忌憚地殺入漢境,動如雷霆,一舉圍了陽樂城。
從那時候起,除了辎重馬隊,大秦的銳士們便沒有再折返回過這條官道。
骁勇彪悍的秦軍,絕不相信病恹恹的薄州還有能阻攔他們的鋒芒存在。
奈何天有不測風雲,數月後的今夜,終于有鐵騎隆隆之聲,從此道折返而來。
......
碧空如洗,孤風殘月,荒草萋萋,冷風如刀。
就在秦軍千軍萬馬如大潮翻湧飛奔馳援陽樂渡口之際。
夏沫率領一千白貉營,潛伏在通過官道必經的兩側矮山上,正焦急地等待着秦軍的到來。
夏沫黑衣黑甲黑罩,隻留了一雙清澈眸子,他屏息不敢有絲毫分神,就連身體,都如石刻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在夏沫的嚴令下,白貉營全營将士,清一色鋼盔覆草、身蓋青黃,每個人臉上都遮了一塊兒綠布,亦一動不動,大眼瞪小眼,安靜滴等待着将令。
料峭春寒最凍骨,這個夜晚,雙方注定都很難熬。
不一會兒,陽樂渡口,火光沖天!
夏沫皺了皺眉頭,時不時轉頭眺望東方,表面平靜,内心十分焦急。
距自己僅一裏的陽樂渡口,牟枭已經帶人殺翻了天,夏沫心向往之,恨不能
獨自上去同牟枭一并殺敵飲血、報仇雪恨,奈何事有分工,他隻能率軍按捺在這裏,看着袍澤流血,靜靜等待着大秦援軍到來。
夏沫明白,比起牟枭的艱苦鏖戰,他們一會的戰鬥,恐怕會更加艱苦。
不一會兒,随着遠處一聲鹧鸪啼鳴,夏沫聞得暗哨,心神驟然緊繃。
啼時驚舊夢,大秦派來的援軍,快到了。
他十分果斷地對身旁的令兵點了點頭。
那令兵立刻聞令而去,但見他在夜色的掩護下,矯健的身姿猶如一道閃電,快速穿梭于兩座矮山之間,隻聽山林中傳出細細碎碎的聲音,令兵不一會兒便将夏沫的命令悄無聲息地傳遍了白貉營全營士卒。
矮山裏不斷傳出一陣陣細碎的沙沙聲,白貉營将士們微微活動手腳,準備作戰。
也就十幾息的功夫,一條蜿蜒火龍隐現在白貉營将士們的視野之中,那條火龍出現在官道之上,動作迅速如風,甚是雄偉,竟有一眼望不到頭之感。
一位肌膚黝黑身材魁梧的漢子甕聲甕氣在夏沫身側問道,“少将軍,咱們的人馬是不是少了點?要不要更換戰術。”
夏沫眉頭一挑,“除了利用地勢死守兩山,你還有什麽更好的戰術?”
漢子答道,“倒不如效仿馬服君趙奢,傾巢出動,與敵軍在官道上決一死戰,一來,敵方初來乍到,并不了解我軍兵力部署,月黑風高,如此傾巢而出,我等再造些聲勢,勢必
會讓敵人不敢冒進,第二,官道最多容納每排十幾名士兵,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憑借我白貉營将士之勇,比可以一敵三,将敵軍阻擊在此兩三個時辰,不成問題。”
夏沫皺了皺眉頭,反問道,“兩三個時辰之後呢?”
漢子苦澀道,“那時候,我白貉營将士都已殉國,地下的亡魂管不了地上之事了。”
“胡鬧!”夏沫一口回絕,“如果兩三個時辰後,牟枭沒有消滅渡口敵軍,而敵人援軍亦來增援,到時怎麽辦?難道要讓牟枭獨自面對敵軍不成?人生一世,怎能如此草率!”
漢子綻放光采的眼神瞬間渾濁不堪,低下頭來,啞口無言。
夏沫咽了一口唾沫,“我等今夜之任務,是爲拖住敵軍。爲今之計,隻能利用地勢和兵器,爲羅月營最大限度争取時間。”
“少将軍,咱們拖住之後,該何去何從?”漢子轉而問道,“能走就走,走不了,就不走了?”
夏沫斬釘截鐵,“不,一定要給白貉營留下種子。這枚種子可以不是我,但是,不能不留。”
所有聽聞此言的人,都沉默了。
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涼之感,在沖天的火光裏,傳遍了全軍。
夏沫咬了咬牙,看着遠方似望不見盡頭的秦軍。
賊軍數倍于己,看來,今日是一場惡戰、死戰啊!
......
鳥聲潦草,風聲潦草,山河潦草,人亦潦草。
秦軍領兵前來馳援的,是拓跋家族年輕小
将中的翹楚,拓跋乘風。
這小子武學天賦極高,堪堪十五歲,便已經入了卸甲境界,隐有破境推碑之勢,且此子精通戰陣,用兵頗爲生猛,是先鋒大将一般的人才,假以時日,必會成長爲秦國的定海神針。
此番南征,鎮北将軍拓跋什翼犍,也就是拓跋家族的組長,特命拓跋乘風随拓跋寔南下撈取功勞、增長見識,可見拓跋家族對這少年的着重栽培和給予厚望。
年少總輕狂,拓跋乘風在拓跋家族所在的川穹道,混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謂少年得志。這樣的少年,眼中自有萬千狂傲,此刻他一騎當前,雄聲如虎吼,駿馬似龍飛,也不管身後兵馬能否跟上,隻顧兀自前沖。
他身披輕甲,座下騎一匹高頭駿馬,馬兒一身黑黝黝的皮毛,泛着亮光,神氣活現,馬蹄翻起,快如閃電,識馬愛馬之人,一辯既知,這是一匹千裏挑一的良駒。
在他看來,前來夜襲的漢軍乃是一群散兵遊勇,不足爲懼,待他領大軍殺到,根本不用挽弓也不用抽刀,一個沖鋒下來,漢賊必落荒而逃。
想到這兒,拓跋乘風高坐馬背,情不自禁地嗤笑一聲,揮動馬鞭的速度,更快、更飒了!
南風起兮吹白沙,少年長成兮生齒牙,齒牙強兮起征帆,立功名兮,戰四方!
這真算不上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呢!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