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秦國這頭龐然大物,孫秀成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對待秦國的每一次書信往來。
隻見他雙眉緊蹙,拿着手中的書信反複品讀斟酌,就連一個标點符号,他都不願放過。
仔細斟酌之後,孫秀成又對着月光看了看紙張是否有暗語,确認沒有其他秘密後,他身體忽然劇顫,力有不逮之下,隻好快速用雙手扶着牆垛,低聲悲呼道,“符文小兒,這是把我孫家放在火爐上烤啊!這是在害我孫秀成啊!”
孫炙輕手輕腳取過孫秀成手中的密信,看過之後,雙眼微眯,沉聲說道,“嗯?大秦大服令強汪出使長安,以薄州之地,要挾天子封夫君爲北疆王!從秦國來看,這局趁火打劫的大棋好是好,就是急了些。看來,苻文雖然腹有韬略、胸有成竹,但仍是少年心性,做事火急火燎了些!”
孫秀成雙手猛拍城垛,連連哀歎,“我說的呢,陛下怎會無緣無故封我爲王,原來症結在此!哎!在世人眼中,我孫家本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下子,所謀之事被徹徹底底擺在了台面兒上,我孫家密謀造反的事情,算是徹底坐實了!天殺的符文小兒,這是在害我孫秀成啊!”
孫炙輕聲道,“我孫家暗樁變明樁,苻文是故意的,秦國,也是故意的。他們想借此機會逼迫夫君,讓夫君封王自立,如果夫君封王自立,那麽,薄州九郡,就隻剩下六郡還在漢帝國掌控之中,且已無兵力可用。到那時,秦國借孫江郡和兩遼爲跳闆,南下西進,奪取薄州全境,易如反掌。”
說完,孫炙眼神湧現出一絲火花般的熾熱,激昂道,“夫君,倘若秦國南下,大漢必然出兵抵禦,兩國必然大戰一場,此不失爲天下亂局。一百五十年前,群雄割據天下,我祖上孫策才可以坐領江東,此所謂大亂之中有大利也。且就目前來看,我孫氏一族對秦國尚有大用,我等隻要謀劃一番,同秦國談好價錢,以薄州爲根基,起兵助秦,占他兩三個郡,自立封王,不在話下。不過,此一事後,夫君可能要面臨秦、漢兩國的巨大壓力了。”
“嗯,苻文信中确實還說,要我起兵南下,與他一同攻略薄州,事後占郡封王。”
孫炙适時激勵道,“夫君,所謂富貴險中求...。”
孫秀成伸手打斷了孫炙的勸谏,轉而搖了搖頭,算是否定了孫炙的大膽想法,轉而苦笑道,“先不說以當下的局勢,出兵一事如何艱難,戰後又是如何艱難圖存。單說一個大秦使臣,居然千裏迢迢去往長安替一個漢臣請封,僅這一事,天子對我孫氏一族,便已經起疑啦!夫人方才預言,看來要成真喽!如果今日我孫秀成真的應诏稱王,我孫氏的覆滅,恐怕便在尺寸之間啦!”
孫秀成理智的可怕,他不僅否決了孫炙聯秦抗漢的建議,而且還拒絕了唾手可得的異性王。
于大利之下,仍能堅守本心,此不失爲大丈夫也!
孫炙頗爲激動,忽然說道,“今日封王,亦是覆滅;他日封王呢?還不是刀尖上舔血?到最後還要被兩個大國夾死?與其這樣,長痛不如短痛,倒不如拼一下吧!”
孫秀成仍然保持了他特有的理智,“如今孫家實力不夠,我等機會也能隻有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孫氏一族絕對不能以身犯險!”
孫炙到底還是小女子情緒,聞言,她驟然想到這些年的忍辱負重和忍氣吞聲,雙眼瞪的滴溜溜圓,眼眶通紅通紅的,身體不住顫抖,極爲委屈地道,“夫君,爲了複興家族,爲了這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造反大業,你我前半生小心謹慎步步爲營,簡直窩囊至極!難道,難道我們的後半生,也要窩窩囊囊、蠅營狗苟的度過麽?”
月色照人,滿心盡是悲傷。
面對孫炙的一肚子苦水,孫秀成心中亦頗多感慨,他扶着城垛,背對孫炙,情不自禁流下了幾滴男兒淚,“爲夫何嘗不想帶你仗劍走天涯,可我們生錯了地方,生在了孫家。未夫不在乎一個王位,可複興家族、光耀族業,是我孫家兒郎與生俱來的使命與責任,在我孫家沒有和秦、漢三分天下之前,這是我孫秀成的命,也是我孫家兒郎的命!”
孫秀成偷偷抹去眼淚,回頭死死抱住孫炙,悶聲如雷地道,“在命運面前,你我皆是蝼蟻,得認命!”
孫炙感受到了孫秀成的極度悲傷,她于心不忍,亦抱住孫秀成,輕聲安慰道,“夫君,方才是妻不對,有些操之過急啦!時之至間,不容瞬息,先之則太過,後之則不急,此所謂待時而動矣!夫君是對的,大秦這步棋下的急,陛下這步棋,下的也急啊!雙方相當于各下了一步快棋,而這棋子,便是夫君。而作爲棋子最大的好處,便是雙方都會圍繞這枚棋子争個你死我活,我們是棋子,這說明,我們還有用!隻要我們還有利用價值,孫家,就安全,夫君的夢,就不會斷!”
孫秀成沒有理會孫炙後半句話的安慰,輕輕松開孫炙,沉思片刻說道,“我孫家在北疆的一舉一動,想來陛下早有知曉,今日之所以下诏,難道包含了試探之意?”
孫炙見孫秀成從悲傷裏走了出來,也沒有繼續勸慰,反而盈盈笑道,“原因或許有很多,可能是試探,但妻覺得,更多是在安撫夫君。”
孫秀成雙眼放光,“哦?這倒是一個新鮮的說法。”
孫炙笑道,“天子害怕我孫家在這個節骨眼兒叛出大漢,與兩遼大秦兵馬合力攻略薄州,如果戰事順利,說不定薄州真的會一氣而下呢!到時候,可就不是一個北疆王能夠滿足夫君的胃口了呢!那不得要一個薄州王才肯罷休啊?”
孫秀成擅謀,孫炙擅斷,今日一見,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