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郡唯一的特産就是邊軍,與華興郡那種物華天寶的中原大郡比起來,孫江郡簡直堪稱一坨爛泥。
巍巍王業不複存在,赫赫帝業煙消雲散。
百年前雄踞江南和曹魏、蜀漢分庭抗禮的江東孫氏已經不複存在,徒留其子孫在這片貧瘠之地繁衍生存。
但是,就是孫江郡這樣貧瘠的邊郡,孫秀成帶領孫家人,僅僅用了二十幾年,便讓孫家重新發展成了帝國一流世族,不得不讓人欽佩孫秀成的卓越能力。
而孫秀成之所以能在秦漢夾縫中生存發展,并且重新站在帝國巅峰,離不開他的兩大優點,理智和順勢。
這麽多年來,不論是五十年前追随天家讨伐秦國,還是十八年前二十八世族禍亂京畿,亦或是近幾年與秦國暗生龌龊,孫秀成都是依靠準确的判斷順勢而爲,從不違逆大勢,這讓孫家在幾十年來,始終站隊正确、獲利豐厚。
而這一回,面對大漢天子極具誘惑力的冊封,孫秀成再一次保持了絕對的理智,他強忍住裂土封王的巨大誘惑,頓了頓心神,開始繼續分析。
雖然江家如今在薄州北境如日中天,但是,還遠遠不能達到如曲州江家那般在薄州隻手遮天的地步,況且大漢高祖以來定下的規矩‘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幾百年沒有人逾越,按理來說,以孫家當前的實力,遠遠不足以讓天子劉彥打破五百年來始終遵循的規矩,破格封他孫秀成爲王,而今突然運從天降,其中必有詭詐疑情。
這便是孫秀成的擔憂、疑慮、焦躁、難安之處,他雖是個喜歡鑽營且愛占便宜的人,但他絕對相信,這世上從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孫秀成将目光投向兩個物件,心中暗想:不管是秦國的密信、還是天子的冊封,都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自己應承任何一方,都必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當今的大漢天下,并不是東漢末期主暗臣強群雄割據的亂世,而是君強臣明的大盛之世,秦國君臣也都是以英武之姿立世,并不昏聩。他孫秀成若想在夾縫中崛起,必須夜以繼日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開罪兩邊兒,一個小小的孫江郡,根本經不起大秦大漢兩家鐵騎的輪番轟炸和輿情民心的口誅筆伐,真到那時,必定落得個族滅人亡的下場。
若天下二十年未有變數,祖上的基業、自己的大夢,恐怕真的就石沉大海了。
孫秀成越想越煩,一種此生難成大業的失落感急速湧上心頭,讓他越煩越躁,看着一左一右兩份國之重物,他自惱成怒,無名之火乍起,真想一把将兩邊兒通通推下城去,或是燒個精光,也好換個兩眼清淨。
可他孫秀成,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曲州江氏一族無匹的實力和銳氣!
這位孫江郡郡守、孫氏一族的族長自覺窩囊,在城頭行行止止,止止行行,又呆立良久,直到暮隐西山、月壓星河。
城門吱吱呀呀的關上,百姓三三兩兩的回家,萬籁俱寂。
我心依舊亂如麻啊!
他遠眺遠方,忽然,孫秀成雙眸一亮,趕忙言語急切地命城下士卒重新打開城門。
衆士卒剛剛領命,還未打開城門,城外便隐隐傳來飒飒的馬蹄之聲。
在北疆并不鮮見的一匹白色快馬,由南而來,在寂寥的原野上肆意奔馳,沉重的馬蹄聲如重錘敲地,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孫秀成的心上,使他心中激動不已。
隻見白色快馬如一道閃電,僅僅在數息之間,便飛馳入城,随着城門重新吱嘎吱嘎地關上,孫秀成已經懸着近一個月的一顆心,終于落地了一半兒。
這個人,或許能解開孫秀成所有的憂慮!
不一會兒,一名帶甲士卒借着輕柔月色,哒哒哒快步登城,孫秀成面上多了一絲驚喜,亦快步迎在樓梯口等候,心中說不出的激動。
‘夫君,夫君!妻歸來也!’
一聲喜笑,一名黑俏靈動、輕甲鐵盔的女子出現在孫秀成的視線之中,女子小跑上前,一把摟住孫秀成的後腰,将額頭親昵地貼上了孫秀成的肩膀,而後用紅撲撲的臉蛋在孫秀成毛絨絨的領口上蹭來蹭去,雙目透出深切的幽怨,眼神裏,對孫秀成的思念之情表露無疑。
“夫人不走尋常路,大晚上方才歸來,剛才看到一人一馬在平原上廣本,着實吓了爲夫一個機靈呢!”
孫秀成反手轉身,含情脈脈地握住女子的雙手,喜上眉梢地望着他旬月未見的夫人。
隻見其夫人唇如白紙,看不出半點兒血色,很顯然,這乃是長期奔波在外營養匮乏所緻。本就小麥色的健康皮膚經過日夜行路,變得黝黑黝黑,有些田間女子的味道,眼珠子黑漆漆的,再配上那張俏臉兒,孫秀成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妙詞兒,村花兒!
“瞧瞧,瞧瞧,我孫江郡的郡花兒回來喽!”孫秀成打趣說了一嘴,看看眼前這近不盈尺的臉龐,忽然抱緊了那女子,心生溫情無限,輕柔地道,“此去一月有餘,冰鍋冷竈,孤風蓑影,十分辛苦,爲難夫人啦!”
那女子貼近孫秀成胸膛,感受着他蓬勃熾熱的心跳,溫柔說道,“此行曲州,難得遊覽大好風光,純屬在外偷閑,不能常伴夫君身側,爲夫君分憂解難,妻心責重。事情探查妥當後,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夫君身邊。”
郎情妾意,含情脈脈,依偎擁抱在幽幽天星之下,喃喃低語,訴盡了訴不盡的兒女情長。
孫秀成的夫人名喚孫炙,乃是孫秀成的同族表妹,這一點倒是與江鋒、江岚兄妹頗爲相似,隻不過兩對兒情人一親一表,結局也天差地别了!
橘生淮南則爲橘,生于淮北則爲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
情生北境則開花,生于中原則未了,事情同理,其結果不同。所以然者何?風俗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