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一過,冰雪消融。中原沃野,萬物複蘇,百蟲蠕動,春耕正忙。
所謂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與太昊城僅僅一山之隔的華興郡,因嘉福山的重兵把守,并未受到江氏攻占方谷郡一事的影響,百工各在其位,農商依舊沸騰,在一片火熱之中,凜冬的餘雪,正在緩緩退散。
老頭山下,依山傍水的平田軍營地裏,一片甯靜,自從平田軍全軍開拔嘉福山,這裏僅留下中軍監軍常璩和老卒數百人,負責打理日常、經營瑣事,平田大營距離淩源城極近,老卒們又都是土生土長的淩源城人,白日裏整理好軍營器械糧草,夕陽時分便三五成群地回城去了,隻留下四五個老兵巡營而已,連起炊都省下了。
如此松散的管理,劉懿卻并不擔心會被江鋒或是其他勢力偷襲。
有劉權生這等高手在城内,鄧延的武備軍駐紮在側,還有斥虎衛的暗哨遍布其中,整座平田大營,實則外松内緊,就算是江鋒親臨,也要掉一層皮才能離開。
江鋒自然也不是初入職場的二傻子,他看透了劉權生、劉懿父子請君入甕的伎倆,所以在占領整個方谷郡以後,隻安心征兵屯田,就連哨探都沒有向嘉福山以北派出一人,兩方一直相安無事了近兩個月。
江鋒明白,短暫的修整,是爲了積蓄排山倒海般的攻勢。
這邊,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如陰雲一般,彌漫在整個平田幫的心頭。
中軍監軍常璩乃是國家勳烈之子,其家教極好,其父常怡當年任疆甯郡郡守時,便以剛正不阿、做事利落著稱。有其父必有其子,常璩傳承了常怡的所有優點,嚴謹、正直、剛毅、果斷,憑借出色的手段和素質,常璩僅憑百十來号老卒,便将打理軍營常務井井有條,偌大個軍營在他的操持之下,軍備整齊、營房整潔、糧草充足,就連肉類和蔬菜,都保持在了三日新鮮,真的達到了随進随住的超高标準。
當劉懿輕騎快馬一路疾馳,從長安返回平田大營時,見到工工整整的軍營,不禁激動地握着常璩的手,稱贊道,“李二牛乃吾之樊哙,常兄乃吾之蕭何啊!”
士爲知己者死,劉懿僅僅這一句話,便讓常璩感激涕零,後半輩子,他都對劉懿死心塌地,即使二十年後劉懿迎來他人生中最爲艱難的一段歲月,常璩也對劉懿不離不棄、生死相随!
話說,隻身從長安秘密返回淩源城的劉懿,還未等卸去一身風塵,僅入營草草和中軍監軍常璩交代了一番,便牽着賽赤兔,一個猛子紮進了子歸學堂。
等劉懿進門,學堂内,‘曲州三傑’正一人一把搖搖椅,晃晃悠悠地曬着初春暖陽,眯眼看雲走千裏,好不悠閑呢!
劉懿見此,啞然失笑:好好好,三位大爺甩手掌櫃做的真好,小爺我頂着大雪天長安淩源來回跑,你們倒好,還在這曬上太陽了?
抱怨歸抱怨,劉懿卸去滿身疲憊,整理衣衫,幾大步上前拱手道,“父親、夏老大、鄧叔叔,孩兒自長安面聖,如今振奮而還,特來禀報啦。”
三人同時睜眼,看向門口風塵仆仆的劉懿。
娶了妻的夏晴,身材明顯發福了幾分,作爲劉懿的商道砥柱,夏晴自從把牟氏姐們和皇甫錄帶出成手後,他參與望南一系列商事的頻率越來越小,沒事兒喝喝小酒兒,人也活的越來越滋潤。
聽聞劉懿說話,夏晴大腦袋一搖一晃,意态懶散,對劉懿尖酸說道,“你這小子,走的時候不來,回來的時候又來,肯定是沒什麽好事兒!”
劉懿嘿嘿一笑,陡然躍起,輕飄飄的落在夏晴面前,沒大沒小地摸着夏晴發福的肚子,一臉壞笑道,“夏老大,您這話可就不對喽,懿兒這一身混社會的本事,那可都是夏老大您口述親傳的,懿兒縱有一肚子壞水兒,也不敢吐到您老人家身上啊!對不?對不?”
夏晴一把拍掉劉懿遊走人在自己腹間的手,佯怒罵道,“呸!你小子在我身邊混了好幾年日子,撅屁股拉幾個糞蛋兒老子都知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少跟老子套近乎,老子可不吃你這一套。”
劉權生和鄧延見到夏晴那副故作厭惡的滑稽表情,不禁哈哈大笑。
劉懿自小在夏晴身邊從事,與夏晴想處的時間不亞于和劉權生想處的時光,兩人早已情同父子,對夏晴的挑逗早已習慣。
于是,劉懿那一雙手剛剛被夏晴拍掉,馬上就又如雙蛇纏樹般爬上了夏晴的腰腹,癢得夏晴左右搖擺,差點從搖椅上折了下來。
夏晴告饒後,劉懿恭敬地向鄧延行過禮,才向劉權生興緻勃勃地說道,“父親,當年辰師傅故去,咱在西郊進行吊唁,兒在歸途中遇到一老一小兩個怪人,名爲劉立和呂鐵。您猜怎麽着,兒此去長安,發現那劉立和呂鐵竟是當今陛下和丞相呂铮,你說奇不奇?”
劉權生今年四十不惑,鬓角已有絲絲淡白,此刻他一襲白袍,竹卷在手,酒壺别腰,面露五分笑顔,成熟穩重之中,更顯山野士子風流。
劉懿此行甚是機密,除了喬妙卿,他對任何人都未提起,包括劉權生。
聽聞劉懿此話,劉權生的手不禁微微用力捏了捏竹簡,眉頭也緊蹙了一分,發現自己失态,他一聲輕咳,旋即擔心說道,“懿兒啊!你傷還未愈便去長安,一路風雨阻隔,危險重重,若有個閃失,爲父怎麽和你娘交待啊!”
劉懿雖是謹慎心細之人,但在父親面前卻毫無顧忌,方才父親失态,他也隻當是父親關心兒子安危,渾若不覺會有其他原因,張口爽利說道,“父親常教育兒要大事緩辦、急事速辦,而今趙氏全線潰敗、江鋒坐擁曲州一城三郡,王者之基已成,兒麾下斥虎衛禀報,近期江鋒正在整肅兵馬,逐漸恢複方谷武備軍和雍奴水軍建制,待其兵勢一成,必揮師南下北上,南下五郡,五郡無兵可阻,北上華興,華興有兵無力,如此則曲州危矣。此誠危急存亡之時,兒不敢惜命,遂日夜兼程奔赴京畿,獻上平定兩州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