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空的星光照耀着江氏堅寨,喧嚣過後,軍帳中一片寂靜,除了中軍大帳中的高級将領,所有的士兵都在各自帳篷中呼呼大睡,呼噜和夢話傳遍了整個軍營,就連哨塔上的士兵,也不再森嚴戒備,都悄聲窩在一角酣睡起來。
此正應了古人的那句老話:大旱之後有大雨,大戰之後有大靜。
江鋒激動過後,慢慢回位,坐定後,他的聲音逐漸變冷,“我軍摧枯拉朽,今雖大勝,然已人困馬乏,亟待囤積糧草、休整軍備,不宜一鼓作氣采取進一步攻勢。收編了雍奴水軍和真定武備軍的旗号後,本州牧麾下又增三萬餘人馬,加上太昊城本部、方谷軍和德诏郡的兵馬,林林總總算來,我軍已有勁卒九萬有餘。大漢一共百萬兵馬,我江家十之取一,這,既是實力,又是累贅。”
江鋒專橫霸道,說話有千鈞之重,不給任何人插話的機會,他兀自繼續沉聲說道,“大恩不賴人心,大事不賴衆謀,大功不賴聯軍。士卒是我江家稱霸中原的底氣,萬萬不可遣散,民又無糧可征,強征恐激民變。今兒個,我把你們叫來,咱們帳中議事,第一議題便是拿出個妥帖的辦法,解決糧草軍饷危機,穩妥過冬,待來年開春再求速戰。”
在座所有文武,皆表情嚴肅,幾個呼吸之後,臉色又變得尴尬起來。
嚴肅是因爲他們意
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人間萬事兒錢開頭,江家經過三年征戰,的的确确到了消耗殆盡、油盡燈枯的地步,如果再不想辦法解決糧草和軍饷上的問題,江家都不需要外戰,必會從内部消亡。
在這個世上,我們經常犯的蠢事,往往就是沒有看清自己。
江鋒很好,這種蠢事,他從來不犯!
糧草短缺這個緻命的問題,被他在大戰後的第一刻,發現了。
而尴尬嘛!
則是因爲他們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也沒啥上得了台面兒的好主意!
索性,文臣武将各自低頭,不再言語,也不相互對視。
江鋒早料到此刻寂寂無語的場面,于是,他微微擡首,沉聲說道,“本州牧倒有一策,或可解燃眉之急。”
諸文武齊齊轉向江鋒,等待答案。
這一次,就連進帳以來一直眉頭緊鎖的褚如水,也精神一振,擡起頭來,十分嚴肅地看着江鋒。
話說回來,褚如水之所以眉頭緊鎖,除了當前并不樂觀的形勢外,最大的原因,便是糧饷問題,他苦思冥想卻遲遲沒有任何答案,今夜,江鋒忽然說他能解開困束江家的最大屏障,這讓褚如水心中驚喜不已。
江鋒兩眼微眯,語出驚人,“特事特辦,衆籌集饷!”
江鋒道畢心中所想,重瞳環顧,見諸文武表情各異,但皆是爲難之色。
錢銀這東西,有些人是真沒有,有些人是有也不能有的。
咱出來辛辛苦苦讨生活爲了啥?豁
出性命陪你江鋒一同做這等謀反之事,又爲了啥?
無非是一家老小的嘴和一個錢袋子,有錢袋子沒有家,可以!
但有家了卻沒有錢袋子,那是萬萬不能的!
夏侯兄弟率先起身離席,兩人同時拱手道,“大人,我兄弟二人自幼長在江家大院兒,孑然一身,并無餘财,隻有兩條賤命可供大人驅使,大人若要,自可拿去。”
對于夏侯兄弟的家境,江鋒自然是心中清楚,所以,他并沒有怒罵兩人的不識時務,反而點了點頭,示意兩人落座。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有人打頭陣,文武自跟随,帳中這些個江鋒麾下得力幹将,紛紛起身離席,對江鋒道明了自身處境,一個個說的那叫一個凄涼悲慘,就好像剛剛經曆過家破人亡的境地一般。
江鋒可不管這些那些個客觀借口,方才溫聲和氣,已經算給足了在座面子,誰承想諸位文武竟然如此不識擡舉,心中頓時不悅,他聲音冰冷,字字珠玑,“怎麽,諸位,不願?如若不願,那麽,我江鋒可就按照我的規矩辦事兒了!到時候,諸位可别怪我江鋒心狠手辣。”
衆籌軍資,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如果沒有強大的軍隊,江家不可能傲立于大漢第一州,如果沒有軍饷,那麽,江家不可能擁有如此強大的軍隊。
而這,才是江鋒真正的脾氣,暴虐狂躁,霸淩天下,不服者盡屠之
。
場面瞬間降至冰點,勝利的喜悅,被江鋒的冷漠沖刷的一幹二淨。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業未成,爲了避免君臣不喝,始終在旁不言不語的褚如水,終于站起了身,他向江鋒微一拱手,緩聲道,“大人,臣有一計,或可解此困境。”
江鋒目露精光,“哦?褚兄有何良策,速速道來!”
褚如水把頭埋下,雙眼瞧地,“心腹密話,不可示他人耳。”
“好!褚兄暫且稍候,”
接下來,江鋒以極快的語速下達一條條軍令,不容任何人打岔。
最後,他從牙縫裏蹦出一個‘滾’字,可算超脫了諸人。
......
搖曳青燈之下,江鋒、褚如水兩人對坐帳中,開始會晤密探。
“江兄,今日戰敗趙家,殘餘逆兵奔北,可喜可賀,一統曲州,指日可待。”褚如水恭維過後,話鋒一轉,十分坦誠道,“但是,江兄有沒有想過,以兵威占領曲州全境之後,陛下定會震怒,若不予封王,屆時騎虎難下,江兄該當如何?難道要自立爲王麽?”
“曲州囊括古中原全境,地大物博,屆時本州牧大可自立山頭,這又有何不可?”江鋒面如青霜,冷然道,“我取其實,去其虛,兵甲土地在手,由不得他劉彥不答應。”
“縱有土地兵甲,可人心不在啊!”褚如水憂心忡忡,“太平盛世妄動兵戈,本就觸犯天下逆鱗,若再違背家國大義,分裂疆
土,那時中原六合雖一,星星之火餘燼複燃,江氏必被天下豪傑群起而攻之。這,這也是長安那邊放縱我等至今的本意,先陷我等于不仁不義,再起兵攻之,也好避開了‘殘殺功臣’的罪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