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劉彥,掌握着天下最爲精悍的偵查暗殺部隊,長水衛。
在李長虹的帶領下,長水衛連戒備森嚴的天狼城都能悄然滲透,若說天子不知道曲州戰事的動态,那真是閻王說話——鬼話連篇。
所以,江鋒和趙于海的戰争進展,雙方的實力和兵力消耗,勝敗的概率和人心的變化,劉彥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如今的方谷趙家是個什麽處境。
那麽,劉彥沒有在趙于海窮困潦倒時伸出援手,甚至連一個暗地裏的口頭支持都沒有,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十幾年前的世族之亂,其造成的劇烈震蕩,猶音在耳難以忘懷,在天子眼中:江氏一族是世族,趙氏一族,自然也是世族,隻要是世族,便擁有盤踞一方自立主權的實力,不得不防。
想明白這一層關系,天子劉彥此時的想法和意圖,便很好拿捏了。
天子信任和啓用趙氏一族,是真;天子削弱和提防趙氏一族,也是真。
兩虎相争,隻傷其一,另一頭猛虎必然趁勢做大做強,繼而雄霸中原,如此,世族之患并未根除,這并不是劉彥想要看到的結局。
兩虎相争,全都得傷,從此曲州再無世族,皇權覆蓋中原,大漢江山的壓艙石,安穩百年,這才是天子劉彥,真正想要的結局。
至于趙氏一族,趙于海領兵在外誓死奮戰,趙于淵官列少府輔佐君王,整個趙家都在宣誓效忠天子,待得中原世族平定,天子自然會給趙家一個完美的結局,至少,得像彰武樊家一般,家族香火綿延,鼎盛一郡衣食無憂。
想來想去,天下人,盡是皇家玩偶啊!
書歸正傳。
趙于海縱觀曲州大地,如今僅有段梵境三千玄甲軍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劉懿在北觀望策應,這讓趙于海大動肝火。
在内,趙家已經打光了家底;在外,強援還未到來。
這樣下去,趙家覆滅‘指日可待’了。
在一次小敗歸來,賦閑在家輔佐趙于海的趙家老三趙于光,同趙于海對坐閑飲。
趙于光對趙于海說了一番意味深長的話,“大哥,天家和江家恩義未盡,以陛下鍾愛聲名的性子,自不可能在兩家人恩斷義絕前明面出手。江家和我趙家都是橫行一方的世族,兩敗俱傷對天家才是大大有利。江鋒或許能稱王,但他這場驚世駭俗的豪賭想要赢,是不可能的,原因無他,大義所在、實力所在而已。”
趙于海問道,“三弟,此話何意?”
趙于光精芒暴露,“我的意思是:江家敗亡,是必然之勢。天子的意思是:江家要死,我趙家,也得在結局落幕後半死不活!”
趙于海輕輕一歎,“數十年殚精竭慮轉眼間付諸東流,趙家振興無望,對麽?”
趙于光哈哈大笑,“兄長,趙家會振興的,隻不過,以另一種形式振興,兄長信我,我趙家三代之内,必有位極人臣之将相,虜潑天蓋世之功業!”
趙于光一番話畢,趙于海坐在那裏寂寞無語,久久不肯說話。
直到夜深,這位趙氏家主忽然一拳拍碎側案,霍然起身,提槍再次奔赴前線。
世道爲洪爐,陶熔天下風骨,我常山趙氏,誓做最後一塊兒真金。
九死無悔!
趙氏族人以一腔孤勇,同勢大滔天的江家苦鬥了近三載,牙掉了和着血咽到肚子裏,縱知必死亦無怨無悔,盡顯當年趙子龍七進七出之本色。
然而,一腔孤勇并不是常勝之基。
趙氏的這口精氣神,并沒有吊多久,這種‘今天你拔掉了我一座城寨,明天我便燒了你一處糧庫’的微妙平衡,在半年前,終是被江鋒狂猛地打破了。
原來,蔣星澤生前運籌帷幄,早爲江鋒謀定了一切。
在蔣星澤死後,曲州從事祭酒陳澄臨時執掌了德诏郡,與蔣星澤的弟弟蔣星耀一道,爲江鋒招募了大量兵馬,以充軍力,江家新兵立刻源源不斷;
曲州巨富黃殖被劉懿威脅後,憤然投奔江氏,捐贈了巨額錢糧,以做軍饷,兩軍對壘,曲州三郡一城百姓遭殃受罪,食不果腹,民不聊生。見這位曲州牧正招兵買馬,也隻能有奶就是娘,投了軍去,江家徒增草兵五千餘人,聲勢大漲;
同時,江萍暗自制造了大量威力驚人的攻城器械,以精鋼爲基的投石車,以松木爲骨的巨型沖車,數不勝數,統統藏在太昊城的江宅之内,無人察覺;
在江鋒的調度下,德诏郡郡兵和蔣氏族兵不論強弱,全部盡出,全部開赴對壘一線,暗藏起來;
僞郡守江才率領一幹文吏進駐漁陽,兩縣縣城慌亂迅速安定,兩相比較,反倒讓方谷郡百姓整日惶惶,開始零星離鄉避亂;
謝巍、江颉悄然前往臨淄郡,悄然結盟臨淄郡郡守段銳金,勒翎段氏舉郡兵族兵北上方谷郡,同江家一起對趙家形成兩面夾擊之勢;
夏侯流風、江煦二人招買江湖亡命之徒,不斷襲擾趙氏運糧路線,趙于海應接不暇。
更令趙于海費解驚訝的是,雁門武備将軍錢成,居然鬼使神差的分兵五千交于江鋒使用,這,這無形之中,江鋒又多了一大助力。
不得不說,蔣星澤卻有諸葛之才,一系列暗箱操作,讓江家在短期内實力大增,再加上農家蠶桑門鼎力相助,江鋒麾下可用兵力直接達到了近八萬,此消彼長,糧草和兵力雙雙見底的趙氏已經岌岌可危。
江鋒雖然從未指揮曠世之戰,但其出身軍人世家,舉凡兵法的欺敵、誘敵、詐騙、暗算、埋伏,盡皆爛熟于心,早年又以勢均力敵之兵,一舉攻滅曲州八大世族,指揮才能和天賦一直被世人認可,甚至被冠以‘軍神’的稱号。
而趙氏一族雖然武風雄烈,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在江鋒的帶領下,半年前,江、趙兩家開始全面血戰。
分出勝負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