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懿出去打獵還未歸來,已經一天兩夜沒怎麽休息的喬妙卿,聽着死士戌井井有條的分析和推理,不禁有些困倦。
從小到大她就是個一杆子挑到底的直腸人,塞北黎戰死後,這小嬌娘才硬生生逼自己學會了一點點繞彎子伎倆,死士戌的分析研判可謂精彩,換成一個政客,或許會聽的津津有味,但在喬妙卿聽來,雖然有用,但是,沒什麽滋味兒。
嗯...,有點對牛彈琴的意思!
不過,既然話題是她喬妙卿引起的,她還是強行打起精神,笑呵呵地對死士戌道,“戌哥,那你說說,這雙大手,可能會是誰呢?”
死士戌不思既語,“數來數去,大漢帝國内,能做到将一個年滿十二歲的少年推上俸比郡守位置的人,一共也就五個。一個是當今天子,一個是太後郭珂,一個是皇後李鳳蛟,一個是丞相呂铮,最後一個,則是大将軍陶侃陶千勝了。”
喬妙卿問道,“那你覺得,誰會是背後推手呢?”
死士戌慢條斯理地分析道,“當年二子奪嫡,最大的受益者莫過于皇後李鳳蛟,而當年不管是大先生還是老幫主,都沒有站在皇後一邊,甚至與她爲敵,所以,最不可能成爲幕後黑手的,便是當朝皇後。大将軍陶侃是通曉戰陣的兵家名将,除卻此外,其他各方皆是平平,不過,這位陶千勝十分清楚自己的弱點,所以他幾十年來從不幹預政務,隻參贊軍事,幕後黑手,自然也不是他啦!”
喬妙卿覺得頗有道理,“還剩下三個啦。”
死士戌微微一笑,“與其說剩下三個,倒不如說剩下兩個!”
喬妙卿問道,“哦?此話何解?”
死士戌輕聲道,“丞相呂铮是天子的老師,當年世族縱兵京城,天子身旁所有的激進派戰死殆盡,天子内無支撐、外無依仗,已經成了孤家寡人,士卒們差一點就上演了百年前漢末群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局面。正是在這個時候,天子請呂铮出山,這位呂相力挽狂瀾,一面請太後出山主持局面,一面暗中通曲皇叔劉乾,調來守在長安四塞的屯田軍,最後又分化瓦解本就人心不齊的世族,這才讓天子換了一口氣兒。”
“千古興亡,百年悲笑,一時乾坤逆轉。從那以後,天子對呂铮幾乎言聽計從,所以,天子便是呂铮,呂铮,便是天子。”
喬妙卿‘哦’了一聲,旋即問道,“那就還剩下太後和天子了。”
死士戌繼續道,“天子是太後的獨子,天子以孝爲先,從不忤逆太後之意,太後知書達理,又愛子如命,十幾年前天子争儲,是太後聯合皇叔劉乾,聚攏了二十八大世族聯合上書請命,才爲天子争來了九五帝位,幾年後二十八世族禍亂京畿,又是太後站出來力挽狂瀾,保住了大漢基業,日常裏,天子和太後可謂母慈子孝,關系極佳,不可能存在對立關系。而且,這麽多年,太後始終穩坐後宮,從未幹政朝廷,若說平田将軍一路升官發财是太後在背後使勁兒,想來想去,倒也不太可能。”
喬妙卿哈哈大笑,“說來說去,你的意思,夫君背後的推手,不還是天子麽!”
“喬校尉此言差矣!”
死士戌斷然打斷喬妙卿的大笑,煞有其事地道,“此天子,絕非彼天子。如果沒有相清除這一層利害關系,所有人便認爲天子施恩平田将軍,是看在天子和大先生當年的君臣之誼。如果看透了這一點利害關系,那麽,天子的動機,或許便不單純了。”
喬妙卿挑眉問道,“哦?怎麽個不單純法?”
死士戌道,“當年激進派并非隻有大先生和老幫主存活流亡,他們如今都四散在帝國各處,天子爲何不選擇其他人的子嗣作爲扶持對象,反而偏偏選擇劉懿,難道,這其中沒有疑點麽?難道,喬校尉您就不存疑麽?”
不等喬妙卿開口,死士戌立刻又道,“喬校尉,不管你如何不解,我的這個觀點,是有迹可循的。喬校尉試想:天下間英雄輩出,劉懿隻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滄海一粟,平田将軍勉勉強強算是于六年前出仕,竟能登上俸比郡守的大位,還得到特赦執掌了一軍的武力,這本就不是一個落魄的大先生所能成就的高度。所以,在其背後,必有天子支持,而隻要這一點成立,那麽,我的推斷,必然成立。”
喬妙卿聽完這一理論,不禁精神一振,便感脊背發涼。
一段君臣情誼造就的成果,一段少年奮鬥的勵志故事,如果其背後真如死士戌所說隐藏了一個巨大陰謀,那該是多麽令人傷心的事情啊!
就在喬妙卿深深思考之際,死士戌的聲音再一次傳入喬妙卿耳中,“或許,他和大先生,都是天子棋子,無關緊要的棋子。”
喬妙卿重歸現實,小嬌娘原本慵懶的身體自然坐直,倦怠的雙眼亦變得堅毅如鐵,她轉頭看向死士戌,駁斥道,“戌哥,你說的話,我雖受教,但卻覺得,其中有些地方,實無道理。”
死士戌微微一頓,他沒有想到,素來被兄弟們定性爲爽快豪利的喬校尉,竟然會反駁自己自認爲沒有漏洞的推理。
死士戌爲他們的喬校尉能夠獨立思考産生獨立思維而欣慰,又感到一絲好奇,遂問道,“有何不妥之處?還請喬校尉答疑解惑!”
喬妙卿一邊沉思,一邊道,“首先,天子登基以來,王道與霸道兼用,治國平天下,其爲政之舉、爲德之舉清明,不曾誤殺或妄處過任何無罪臣子,就連前日裏東境兵敗,天子一氣之下嘔血卧床,他都沒有胡亂懲處過任何參與東征的臣子,這足可證明其爲政善、爲君之德。所以,我相信天子的确扶持了夫君,但我也相信,扶持背後的原因,确實是君臣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