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虎衛在皚皚雪夜送來的消息,的确算不上好消息。
喬妙卿走後,劉懿端起一碗熱茶,兀自坐在小窗邊,望雪沉思。
曲州如今的形勢,是将江氏一族在中,方谷趙家和平田軍在北,曲州南方四郡則是奄奄一息的曲州老牌八大世族。
先說曲州老牌八大世族,十幾年前與江家大戰,一戰而敗後,南遁曲州南方四郡,夾在曲州南面的柳州聯盟和江家中間苟延殘喘,雖然近幾年在天子的刻意扶持下,八大世族出現了桓溫、王彪之等一批青年才俊,但元氣遠遠沒有恢複。
倏忽淪落,子嗣凋零、手中拮據,讓八大世族如黃昏落日,無心也無力與江家對抗,所有八大世族的子弟們都覺得‘雲開霧散志氣陡長的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出現’,所以他們大多麻木了,隻眼睜睜看着人家呼喝而來揚長而去,‘複我血仇讨伐暴江’這種壯烈情緒,已經随着十幾年的漫長歲月,漸漸消逝在八族子弟的骨血裏,一去不複返了。
而江鋒之所以十幾年沒有對其下手,就是看定了八大世族一蹶不振的勢頭已經無法挽回,将其扔置在南方四郡,一來作爲隔斷江家與柳州聯盟的屏障和戰略緩沖地,待江鋒率領江家平定曲州北方五郡,再一舉南下,便是勢如破竹;二來,江家在與方谷趙家開展前,雖早已有不臣之心,但面兒上始終以漢臣自稱,留着無關痛癢的八大世族,至少可以向陛下略表臣子之心,在世族并起的紛亂年代,也可以隐藏實力,不至于讓世人以爲江家在中原一家獨大。
這麽做,可謂一舉兩得!
想到此,劉懿輕輕一歎,“看來,曲州八大世族,可能是無力可借啦!”
劉懿輕抿熱茶,伴随着厚重的積雪,再次陷入沉思。
太昊城東北,是以己方以華興郡爲大本營的平田軍,太昊城東南,則是方谷趙家以方谷郡爲大本營的一方世族,太昊城西面,則是以德诏郡爲大本營的蔣家,蔣家的地理位置至關重要,有其橫亘在三晉大地,長安城那邊想派兵悄無聲息地馳援自己,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劉懿不禁又是一歎,“唇亡齒寒,趙于海一旦覆滅,中原大地,恐怕隻剩我平田軍啦!”
山水蒼莽,冰雪苦寒,我平田軍,要孤軍奮戰啦!
一股忐忑不安的郁悶之氣,驟然湧上劉懿心頭。
他的家國憤懑,他的功業憤懑,還有他的情感憤懑,在這一刻,就如漫天瓢潑大雪,傾瀉而出,他正欲站起身來,沖向門外,好好在這空曠寂寥的大地上好好發洩一番,卻又瞬間安靜下來。
無能之人才動怒,明智者,動心忍性也!
少年如老僧,安靜地看着茫茫白雪,一動不動!
稍頃,兩個人影,出現在冰天雪地裏。
劉懿望眼欲穿,他沒有等來老蘇禦,卻等來了一位翩翩公子,蕭淩宇。
見蕭淩宇獨自前來,劉懿微微皺眉,“蕭公子,今夜我所談之事,關乎中原成敗,令師命你前來,你可能代表令師?”
蕭淩宇哈哈大笑,“可以!可以!咱們商量完正事兒,我順道去一趟幻樂府,把戲龜年的人頭擰下來,給淩源伯當夜壺!”
随蕭淩宇共同歸來的喬妙卿,不禁眉頭緊促,大聲問道,“我說蕭公子,你少在這裏吹牛啦!你是緻物境,懿哥也是緻物境,縱使你二人合力,也隻能勉強抗衡戲龜年,幻樂府在蓬萊經營多年,根深蒂固,你确定咱們三個赤手空拳過去”
“姑娘問的好!”蕭淩宇身着白色繡金披風,頭戴六寸白玉冠,風姿英華,聽完喬妙卿的質疑,他揮手朗笑附和,“喬姑娘放心,賢達學宮的名号,在臨淄郡,還是能說得上幾分話的。我要戲龜年的人頭,他,不敢不給!”
喬妙卿不置可否,但轉念又說道,“話雖如此,可你去要人家性命,人家就該洗好了脖子讓你砍?賢達學宮恐怕也沒有這個力度吧?”
“山人自有妙計,我自不會讓二位空手而歸!”蕭淩宇自信滿滿,挺胸承諾。
“你有何妙計?說來聽聽!”喬妙卿有意無意地套蕭淩宇的底細。
“不可全說,不可盡說!”蕭淩宇一臉正經,“我好歹是關門弟子,師傅總會給我留些保命的招數!”
喬妙卿好奇心大起,趕忙問道,“啥招數?耍來看看,讓我見見世面。”
蕭淩宇沒有回答,笑呵呵地走進屋内,随意歪坐,還不忘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滋了好幾口後,方才笑看劉懿,問道,“啥事兒?”
面對曲州上空的陰雲密布,縱使劉懿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深厚與寬廣,也不免心神大亂,他沉聲說道,“曲州局勢突變,江鋒迅猛攻寨,方谷郡危在旦夕!咱們臨淄一行,不能再耽擱啦,必須即刻啓程。”
“小夥子還是太年輕,一點兒都沉不住氣!”英俊潇灑的公子哥扣着鼻子,又把鼻涕抹在了自己素衫上,自然地舔了舔手指,神色泰然,“病虎怎能虎嘯山林,我勸你啊,還是再養一養再說吧!”
劉懿看的一陣惡心,濃眉微皺,呲牙咧嘴地罵道,“唉我說你這老小子,在老夫子面前裝得人模狗樣的,怎麽?在我面前,現原形了?不裝大儒了?”
蕭淩宇把鼻屎随意彈出,也不知被丢到了哪裏,笑道,“話可不能這麽說,咱倆總共也沒見幾面,你咋知道我是啥樣人兒呢?”
啪!一個大脖溜子抽冷子便拍向了蕭淩宇的脖頸兒,疼的他呲牙咧嘴。
小嬌娘雙手叉腰,目瞪如牛,蠻橫說道,“懿哥說叫你幹嘛,你就幹嘛,哪那麽多廢話,好像我倆與你多熟悉似的!再敢多說一句,便叫你嘗嘗我魁罡劍的厲害!”
蕭淩宇看向那道曼妙動人的身影,苦笑了一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劉懿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