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報答大先生和劉将軍恩情之意拳拳可表,但真正面對來自死亡的威脅時,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好吧,我承認,我膽顫了!
來自水河觀的李延風是我最後的救命稻草,如果他也選擇了視而不見,那我今日,将命喪于此!
至于所謂的報答恩情,那就更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了。
我身體微微右移,看向正與江颉對視的李延風,可憐楚楚。
李延風見我不再說話,向我投來晶亮的目光,似在告訴我,别害怕!
“大人之前并未提起你是曲州江氏一族。即便大人是江氏族人,深山老林之中,貧道殺了你,便也就殺了。即使你的魂魄來找貧道索命,貧道手中三尺木劍,也鎮得住妖邪!”
江颉愕然,旋即惱火地道,“我江氏一族爲天下安甯立下汗馬功勞,可世人爲何總是爲難我江家!”
我聞言盛怒,“五十年前秦漢大戰,你江氏一族的确爲天下安定立下功勳,可現在,你江氏一族屠魔者終成惡魔,仰仗力量,禍害中原,你還有臉說天下人爲難你江家?呸,恬不知恥的家夥。”
李延風倒是氣定神閑,“我道有雲:一點善心,不但是積德種子,亦是善緣根苗。江氏一族總覺得世人皆在爲難與他,可這爲難的原因,江氏一族是否靜下心來想個清楚呢?又是否真心追問過呢?”
江颉聲色俱厲,“本大人不需要清楚,凡事與我江氏一族作對的,我江家手中的快刀,自會讓他們知道作對的結果。”
李延風無奈搖了搖頭,輕笑問道,“你以爲,實力代表了一切?”
江颉再次愕然,他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十分癡愚,冷笑反問,“臭道士,你說呢?”
李延風仍是那副平淡表情,不過,他的眼中已經橫生了殺氣,“那貧道告沒告訴過你,我是緻物境界,你是破城境,殺掉你,貧道甚至都不用出第二招!”
江颉神情突變,頓有騎虎難下之感。
方才一時怒從心頭起,隻顧罵罵咧咧,居然忽略了對方的真正實力,可狠話已經放出,如今收回豈不折了江家顔面,于是江颉沉聲威脅,道,“你可要想清楚後果!小寺小觀的安家之資,可不多。待我江家平定中原,大軍跨過淩源山脈踏平你的破爛道觀,輕而易舉爾!”
李延風嘿嘿一笑,“哦?是麽?”
就在江颉和李延風你來我往吵的不亦樂乎時!
我實在受不了這極度壓抑憋悶的氣氛,就在江颉分神說話之際,我出了手。
李延風并沒有給我‘魚死網破’的機會。
江颉‘多’字剛剛落下,李延風手中那把桃木劍,已經快如閃電般出鞘,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直接透過江颉胸膛,過程中,桃木劍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一名嚴陣以待的緻物境界,想要偷襲夜郎自大的破城境界,就是這麽簡單。
鮮血從江颉胸膛緩緩湧出,江颉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傷口,那張臉,百感交集。
惶急、兇狠、惡毒、怨恨、痛楚、惱怒,種種醜惡之情,盡集于眉目唇鼻之間。他不相信,一個沒有勢力、沒有背景的臭道士,居然敢向自己揮劍;他更不相信,對方殺自己,居然真的隻用了一招而已。
我想:也許這就是江湖人常說的‘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吧!
“師傅教過我,要‘追求天下之大善’。”李延風迅速收劍,聲音有些清冷,“師傅也教過我,要‘鏟除天下之大惡’。江颉,記着,我叫李延風,如果你想,下輩子找我尋仇!”
江颉嘴唇輕動,連遺言都沒有留下,身子轟然倒地,念散人絕。
見江颉死透,我終于松了一口氣,心神松動,一口悶血脫口而出。
李延風正欲上前爲我查探傷勢,卻被我警惕地揮手制止,我強挺着傷勢,立即言道,“多謝道長出手相救,小女并無大礙,不勞道長牽挂。夜深月晚,男女授受不親,還請道長先行回避,大恩大德,小女子改日定報!”
見我下了逐客令,李延風也不多做停留,對我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我死死地盯着李延風,警惕十足,生怕他另有所圖。
李延風走的極慢,行到門口,看見地上那口鍋和散落在地上的雞塊兒,微微歎道,“多好的一頓美食,就這樣被姓江的毀了,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我知他話裏有話,若把雞比作江山,那李延風這句話翻譯過來便是:壯美江山,破碎一地,皆毀于江氏之手。
我沒有回話,對‘李延風’這個名字,我始終有似曾相識之感,一時間又無從記起。既然記不起來,爲了保障自己的安全,我也隻能做一次糊塗的絕情人,将他趕走,我才安全。
想了又想,看了又看,我還是心有不忍,心腸軟了,于是從懷中取出一小瓶丹藥,如風中紙鹞,搖搖晃晃地走到草屋門口兒,對已經走到大門的李延風喊道,“道長留步,今夜道長現身救我,厚恩厚德無以爲報,小小禮物不成敬業,萬望道長收下。”
李延風返身走到我的身前,輕笑着接過小瓶,打開一聞,溫聲說道,“看來劉将軍很在意你,我僅贈了他一瓶養元辟谷丹,沒想到竟全部給了你。”
前半句我似若未聞,可當我聽到‘養元辟谷丹’五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之時,我腦中靈光閃現,婉然笑道,“我想起來了,是你啊!李延風!水河觀的李延風!”
李延風點了點頭,溫文爾雅,“姑娘終于想起來了?”
我嘿嘿嘿傻笑,不等笑完,變轟然倒了下去。
荒野多雜樹,問君何獨然。
隻因心有事,難得抱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