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之前,赤松郡的百姓們有一句脍炙人口的諺語:江南四季太白雪。
說的是不管江南四季如何變化,太白山的雪,經年不消。
此戰之後,赤松郡的百姓們,又有了一句脍炙人口的諺語:江南四季,太白血。
說的是不管江南四季如何變化,太白山的血腥氣息,經年不消。
記載大秦史事的《大秦紀要》一書中,特意用很大篇幅記載此事,簡要曰:大秦天兵降太白,賊漢競相逃,名将重臣,大帥勁卒,莽夫悍将,俱潰于長,莫能自固,東境五軍十萬人消亡殆盡,少有生還者。
爲了譏諷漢軍怯懦,文中最後,更是專門賦詞一首以做嘲諷:倏忽之兵鋒狂兮,葬旌旗于耳目,窮帝江而遊衍兮,鎖賊漢于北陸。
而三十年後謝允修著的《漢史》中,除了大肆褒獎了參戰衆将士的奮勇,還記下:漢曆345年秋,劉沁、劉瀚兩賊廣引逆徒,降俘胡寇,東境失鹿,五軍降亡,劉淮舍長取短,功虧名辱,罪天下之黎民!
這一戰的對與錯、是與非,難說,難斷啦!
.......
“獲罪于人,尤可祈也;獲罪于天,無所祈也!”
硝煙平息,苻文收斂雙目殺機,強撐着身子,搖搖欲墜地站在死而不倒的牟羽面前,輕輕歎道,“英雄的泯滅和凋零,是一個國家最大的悲哀呢!”
這個時候,拓跋寔、敖非、鄧翼、呼延無憂四名青年将軍,整整齊齊地站在苻文身後,他們無比欽佩地看着苻文。
這一仗,不僅打服了并全殲了漢朝東境五軍,更征服了他們四顆桀骜不馴的心。
也就是在這一刻,這四個人,在此後的一甲子時光裏,追随着苻文征戰天下,九死無悔。
“可笑啊可笑!”
敖非突然嘿嘿冷笑,說道,“漢人自诩天朝上國,總覺得高人一等,而今看來,簡直豬狗不如!劉淮作爲一國儲君,指揮失當,臨陣膽怯,隻思逃遁,而且居然抛棄袍澤,隻身潛逃,枉自稱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我呸!”
苻文嘴唇上揚,冷笑道,“有這樣随心所欲、大膽逾矩的大才,做他們大漢的皇帝,豈不是我大秦的福分?”
鄧翼憨厚一笑,“有劉淮在,我大秦想不投鞭黃河,都難呐!”
敖非譏諷道,“若是有一天,有其他人敢和劉淮争帝王之位,我敖非,第一個不答應!”
諸将哈哈大笑,笑聲在充滿血色的山谷中,經久不絕。
這一笑,将大秦五十年的國恥,一笑了之了。
就在苻文和衆将歡愉之際,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屍山中,微微動了一下。
所有人都沒有察覺這一異動。
就在苻文準備離去休息時,屍山之中,忽地有一人彈起,那人滿身血迹,騰空後探手腰間取出狼刀,一個筋鬥,翻落苻文身前,剛好截着苻文正面,一刀劈去,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妙若天成,同時喝道,“漢軍無名之輩,特來取你首級。”
苻文擡眼一看,這人身穿的是秦軍制服,說的話,卻是地道的漢語。
若有漢人在場,必會識得此人,他便是武甯軍中軍監軍,乾茲。
在武甯軍中軍司馬沈倪、中郎将楊全、鄒全等一幹武甯軍高級武将統統戰死後,乾茲深知武甯軍今日必會全軍陣亡于此,但他卻不甘心武甯軍白白戰死在這裏,所以,他悄然換上了戰死秦軍的軍服,假死潛伏,等待着最好的機會,擊殺一兩名秦軍高級将領,替武甯軍,報仇!
武甯軍,隻剩下他乾茲一人,而這一刻,乾茲就像是一個赤子,孤單的堅守着武甯軍最後的榮耀。
這一變數突如其來,苻文在全無選擇下,隻剩下揮刀擋格一途。
當!
苻文雖然境界遠遠高出乾茲,但被莫驚春蹂躏了近一個時辰,身上大小傷口無數,已五再戰之力!
在衆目睽睽之下,苻文給乾茲劈得連人帶刀旋轉開去,鮮血從口中噴出,趙安南沖出來把他扶着時,苻文再沒法憑自己的力量站穩,刀子掉落地上,雙目略顯空洞。
包括拓跋寔、敖非、鄧翼、呼延無憂四名青年将軍在内,秦軍無不色變,僵在當場,如此威猛的刀法,他們尚是首次目睹。
不過,稍稍一想,他們瞬間明白:并不是這名漢人的刀法太強,而是此刻的苻文,太弱了!
一擊不中,乾茲橫刀而立,猛然大喝道,“賊軍統帥,你給我滾出來。受死!”
拓跋寔、敖非、鄧翼、呼延無憂四人同時亮出兵器,正要同乾茲厮殺,忽然電光一閃,一支箭矢以肉眼難察的高速,橫過四人,直奔苻文而來。
那是乾茲藏在左手袖中的袖箭!
藏于袖中,一按機括,箭即發出,故名袖箭。
生死刹那,趙安南猛地将苻文推開,他自己,變成了袖箭的射擊目标。
袖箭直貫趙安南的寬肩而入,勁力帶得他一聲倒撞往身邊大雪堆,硬将他釘挂在雪堆之上,哼也不哼的當場昏死。此箭的勁疾不在話下,時間角度無懈可擊,最教人驚歎的是乾茲拿準了時機,使這一箭射出的突兀而淩厲。
隻差一點,苻文就挂了!
一時所有人包括他苻文在内,全體呆若木雞,大腦出現了短暫空白。33?0?5qxs?0?2.?0?4?0?2m
一箭射孔,乾茲左手持袖中箭匣,右手油然地把一枝箭矢上弦,又是一箭射出,目标仍是苻文。
苻文機敏,忽然分向左右橫閃,全力逃竄,兩支羽箭,又射空了。
袖箭被稱爲暗器之王,但也隻能用在暗處,乾茲佩戴的是三才袖箭,小巧玲珑,但箭匣内隻有三發羽箭,如今,三發羽箭用完,袖箭無用了。
也就在此時,拓跋寔、敖非、鄧翼、呼延無憂四人同時殺到,乾茲根本不是對手,不到三個回合,乾茲便被砍倒,身中數十刀後,死不瞑目。
此戰随征的武甯軍最後一人,生命随風消逝了!
乾茲死後,場中悄然無聲,苻文緩緩站起,走到趙安南面前,确認其生命無恙後,冷漠地對拓跋寔、敖非、鄧翼、呼延無憂四人道,“砍下所有漢軍的人頭,築屍觀,這裏,不允許再有一名活着的漢軍!”
四人激昂答道,“諾!”
在拓跋寔、敖非、鄧翼、呼延無憂四人的安排下,秦軍化整爲零,在雪谷中收割着漢軍的人頭,堆築在一起,竟有幾十丈之高。
片刻,拓跋寔來到苻文面前,拱手道,“大元帥,所有漢軍,均已斬下頭顱。”
苻文站在山頂,向北眺望,“拓跋寔,你說,這裏距離天狼城,有多遠?”
拓跋寔不假思索,“萬裏之遙!”
苻文笑道,“雖然萬裏之遙,但是,我希望此戰之後,這裏,是我大秦的疆土,三十年後,往南一萬裏,也會是我大秦的疆土!”
拓跋寔心中瞬間洶湧澎湃,拱手道,“願随大元帥鞍前馬後,了卻君王天下事。”
苻文笑着擺了擺手,不再說話。
此時無聲勝有聲!
呼延無憂也登上山來,恭謹問道,“大元帥,此戰一過,賊漢東境已無可戰之兵,遼西、遼東、赤松三郡唾手可得,下一步,我等該如何行軍呢?”
“呼延無憂,去,找到牟羽的頭,遣人送到破虜城給蘇冉!告訴他,當年地烈陣圍困之怨,近日,我苻文便去找他了結,若他識相,乖乖交出破虜城,免遭生靈塗炭的結局。”
呼延無憂領命而去。
苻文轉身又說道,“其餘諸軍,打掃戰場,收集漢軍可用辎重,撤離山谷後原地休整,再行議事。”
而後,苻文春風得意,笑着對拓跋寔道,“豈止是三郡,若謀劃得當,淩源山脈以北,整個薄州,将盡數歸我大秦所有。”
諸将士氣大振,開疆拓土,那是大秦帝國整整兩代人都沒有做過的事啦!
而今,不僅要掠土奪地,奪的,更是大秦死敵大漢帝國的土地。
開疆拓土之功,名留青史,這如何能不讓人熱血沸騰!
鄧翼上前,抱拳問道,“大元帥,我大軍輕車簡從而來,已無補給,漢軍辎重有限,要不要按照我軍慣例,砍些賊漢士卒的大腿肉,以做軍糧?”
苻文握了握雙手,對這一陋習,苻文極其反感,但在困難面前,卻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鄧翼。”苻文忽然一笑,問道,“你現在最想幹啥?”
“幹啥?”鄧翼想了一陣兒,笑道,“拉屎!這潑屎,已經足足憋了七天啦我的大元帥!”
“哈哈!有十萬賊漢給你們當廁紙,這屎憋的,值了!”
苻文此話道畢,身子一歪,終于倒了下去!
一将功成,萬骨枯!
苻文,一戰驚天下!
......
寫這段故事,隻有寥寥數章,兩萬餘字。
整個戰争的始末,也不過是一個午後的豔陽,是一個太陽照常升起的一天。
但,近八萬人,永永遠遠的埋在了這座不知名的雪山裏。
這些人的名字,不知道會被世人記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