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叽叽喳喳中,一大鍋手擀面見了底兒,所有将領們的肚子吃的鼓大如牛肚,好不熱鬧。
飽餐一頓後,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劉懿愛将們,站在老頭山上,俯瞰淩源城,各自談天說地。
劉懿察言觀色,見張虘獨自一人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心中多少明白張虘心事,遂端着碗面,蹲在張虘身旁,嘿嘿一笑,“張大哥,你看,我這眼睛大肚子小,盛的面條多了,吃不下了,要不,您代勞一下?”
在漢朝的平民階層,把自己的多餘飯菜勻給他人食用,是出于節儉,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不過,在官僚階級,這種事情卻不常見,隻因爲這種行爲往往會被對方和旁觀者多做揣測,讓有心人以爲兩人關系很好,或是兩人存在某種其他聯系。
所以,爲了免去不必要的猜忌,官場之人每每會客宴請,即便盤中食物過剩,甯可扔掉,也不會贈予他人。
劉懿是平民家的孩子,‘讓飯節食’這種行爲本就刻在骨子裏,這并沒有引起張虘的不悅,不過,劉懿素來節儉,吃多少就拿多少,自他張虘追随劉懿以來,從未見過他剩下飯菜,今日忽然‘讓飯’,倒讓張虘有些不适應了。
莫非将軍此舉背後另有玄機?
張虘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擡手伸碗。
劉懿貼近張虘,将面條一點兒一點兒倒入張虘碗中,不經意間,低聲說道,“張大哥有心事?”
張虘悶頭‘嗯’了一聲,端着飯碗坐在那裏,不言不語。
劉懿一邊快速撥筷,一邊細弱蚊聲地道,“晚輩是否有幸可以傾聽張大哥心愁呢?”
張虘偷瞄劉懿睿智雙眼,苦笑一聲,“将軍聰明絕頂,末将心中所想,将軍一目了然,您就不要打趣末将啦!”
劉懿微微一笑,收回碗筷,緊挨着張虘而坐,思潮起伏,平心靜氣地道,“張大哥相信柴大哥會叛逃平田軍麽?”
張虘根本不做思考,立刻答道,“末将與柴嶺相識相交二十載有餘,柴大哥的人品,沒的說,我敢肯定,就算天下人都做了不仁不義之事,柴大哥絕對是最後一個。”
劉懿目光閃動,“幾年前,我還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平田令,柴嶺大哥不以出身論英雄,帶着你等兄弟三人,毅然投靠到我的麾下,伏靈山一戰,柴榮兩位大哥戰死,從那一刻起,你和柴嶺大哥,便是我心中的忠臣義士。”
張虘愕然看着劉懿,“将軍,您?”
劉懿毅然道,“沒錯,我也不相信柴嶺大哥會投敵。”
張虘向劉懿投來感激的目光,可雙瞳又迅速黯淡下來,“柴大哥叛逃平田軍,已成事實,縱然心裏千萬個不信,也沒用啦!”
劉懿輕輕揉了揉額頭,把聲音壓的更低了,“張大哥,許多事情啊,别着急下定論,眼見不一定爲實;一時逆境,别急着找退路,退路不一定是活路。萬一時來運轉、天翻地覆,又或者真相大白、黑白颠倒呢?張大哥一片丹心,不都白白付之東流了?”
張虘呆呆地看着劉懿,劉懿則俏皮地對張虘眨了眨眼。
張虘頓悟,他渾身一震,嘴唇顫動一番,支支吾吾半天,豆大的眼淚立馬淌了下來,難以遏制。
“哭什麽!”劉懿狡黠一笑,“我可什麽都沒說啊!”
張虘感激涕零,“嗯嗯!将軍,您方才除了給末将一碗面條,什麽都沒有說過。”
劉懿立刻嚴肅道,“此事乃我平田軍絕密,世上除你我之外,絕無第三人知曉,速速擦幹眼淚,莫要讓其他将領發現馬腳,讓柴大哥的心血白費!”
張虘連忙點頭,“明白!”
爲了掩人耳目,張虘說完這話,側過臉去,把頭埋在碗裏,咽泣聲和滋溜面條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劉懿長出一氣,心滿意足地輕輕一笑,心道:今日若不告訴你真相,你張虘豈不是要被憋死?
待張虘情緒稍稍緩解,劉懿用筷子敲了敲碗,“諸位将軍,吃飽幹活了!”
......
小憩片刻,一幹文臣武将,在茶足飯飽後,圍坐在沙盤前,準備議事。
聽完死士戌探得的消息,諸将一個個看向沙盤,低頭凝神不語。
周撫兀自在一旁呲牙咧嘴,“看東征大軍的架勢,帥才如雲,猛将如雨,可這排兵布陣,怎像悍婦街鬥一般,沒有章法!”
劉懿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最後終于定格在了緊鎖之上,一臉嚴肅地問道,“諸位,對于大都督劉淮伐高句麗一事,有何看法,但說無妨。”
以貧農出身,後積而進發的雲一率先開口,“将軍,末将以爲,東境十五萬兵馬囤積一處傾巢而出,雖然武甯軍羅月營、太白軍白貉營兩支精銳并未随行,排兵布陣和行軍路線亦有違兵法常勢,但太子殿下此一行,帳中将星雲集,有李長虹、陳步業以爲佩劍,有莫驚春、牟羽、孫芸以爲調遣,有桓溫、王彪之以爲勾股,有虎威衛以爲爪牙,此戰,我大漢想不赢都難啊!”
雲一話音方落,劉興陰立即張口反駁,說道,“此言差矣,這等滅國之戰,居然如此兒戲,真當高句麗國武人乎?近年來,高句麗國王高钊與大秦私下互通有無,這已經是衆所周知的秘密,假若大秦派兵相助,勝負還未可知啊!這一仗照這個沒有條理的打法,還真說不好輸赢呢!”
“打仗不能像做菜,把所有的料都備好了才下廚!”候宇途開口說道,“狹路相逢勇者勝,如果秦賊真的前來馳援,到時候,就看誰的武力更強了!”
李二牛言道,“就算打仗不似做菜,但也不能連菜都不洗就下鍋!如此一來,即使手藝精湛的廚子,也做不出來那個味兒!。”
衆将叽叽喳喳,吵成一團,周撫最煩這種聒噪的場面,他遂大喝一聲,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操心,你們在這裏杞人憂天個啥?東征大軍是勝是敗,與我等有個屁關系?”
“哈哈哈哈!諸位各有各的理,都莫要多說。”
劉懿輕輕搖頭,止住争吵,笑道,“兩國交戰,乃神仙打架,卻與我等無關,我平田軍的使命乃是平五郡之田,乃至平曲州、平天下之田,如今東境動兵,我等要關注的,是這件事是否會對曲州的局勢,帶來變動!”
博學多聞的常璩眉目一挑,立刻補充道,“将軍是說,江鋒欲趁此亂,讓局勢亂上加亂?趁機謀求曲州,進位曲州王?”
周撫拍案而起,“他敢!老子把他腿給他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