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太白山充滿肅殺凝重、硝煙四起的慘烈氣氛,這幾年,華興郡秋天,始終陷在一派歡騰雀躍之中。
叱咤風雲的淩源劉氏落魄敗亡、兵威極盛的宣懷趙家上交封地、财富五車的豐毅黃家遠遁太昊城,三大毒瘤被清除殆盡。
在郡守應知的主持之下,人均得其地、家家有生意,隻要肯努力,人人得富貴,華興郡老百姓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
再加上大渠修成,華興郡從此水運四通八達,百姓的日子,想過不好,都難。
百姓日子舒坦了,官家自然也就舒坦,這幾年,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明顯減少,犯罪率直線下降,華興郡的大牢,已經‘悲慘’到僅剩獄卒的境地了。
民爲邦本,本固邦甯啊。
他郡的說書人每每說到這裏,總會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不過,也總有人不信邪,對這樣的場景充滿疑問。
而這時,說書人哈哈大笑,說上一句,“以後有機會自己去親眼瞧瞧,我可不告訴我說的是書還是故事,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嘛。好山好水好風景,書上是有描寫,可比不得自己收入眼底。”
......
此時的應知,站在北城城頭,在郡衛長孔武和淩源縣令丁昕川的陪伴之下,低頭看着穿梭不息、滿載而歸的鄉民,一臉稚氣,正在笑得合不攏嘴。
在自己的轄區,可以望山間日升日落、看庭前五谷豐登,應成頓感此生無憾了。
百姓們看到這位其貌不揚的郡守大人,紛紛遠近聚觀,駐足拱手,一些膽子大的,則張口開幾句玩笑,應知則紛紛還禮,一臉謙和。
不遠處,一名健碩的農家漢子在前面前面驅趕着牛車,背上還扛着兩袋子物件,走到城下一座石柱石闆搭成的石亭下,憨厚對應知笑道,“郡守大人,俺今天挖回了滿登登兩袋子野山參,回家拾倒拾倒,給大人送幾根個兒大肉肥的,炖湯喝,好好補一補!”
應知故意撸起袖子,抻了抻松松垮垮的胳膊,笑道,“哈哈哈!本郡守年輕力盛,你也不怕把本郡守活活補死!”
所有聞聲百姓,都傳出善意的朗笑。
應知與那健碩漢子打趣了一番,随後說道,“我可聽說豐毅縣那邊兒正高價收購上品山參,你若這幾日出發,趕上大淩河水結冰前回來,着實能小賺上一頭肉豬的錢呢!”
“哎呦!哎呦!大人,咋不早說呢!”那健碩漢子苦着臉,立刻向應知拱手道别,“俺回家和媳婦說一聲,這就出發!”
應知和丁昕川四目相對,随後哈哈大笑。
笑聲過後,應知遠看老頭山下,那裏正煙火缭缭,軍旗獵獵,時不時傳出雄烈的嘹亮戰鼓聲,于安靜祥和的淩源城,形成鮮明對比。
應知似乎心有所感,他微微咧嘴,“日子要是能一直太平,該多好啊!”
素來善察人心的丁昕川心領神會,立即補道,“公理總會勝過強權,義兵總會勝過強寇,日子一定會一直太平的!”
應知淡淡地看了丁昕川一眼,望向山頂,語重心長說道,“孔武啊!當初我放王大力随劉懿平五郡之田,如今王大力官至郎将、将入破城境界,而你仍是個名不經傳的郡衛長,你,不會恨我吧?”
憨厚可掬的孔武聽後,朗聲大笑,道,“大人啊!你可多慮啦!大官養心,小官養身,下官在這淩源城内,擡頭既見碧空山青,低頭既見相鄰好友,暮去春來,朝朝暮暮,逍遙自在,豈不比那整日血裏火裏折騰的王大力逍遙自在?王大力那老小子,羨慕下官還來不及呢,下官又怎會嫉妒他呢!”
應知目視孔武,再一次問到,“真的?”
“真的,富貴得一世寵榮,到死時反增了一個戀字!倒不如孑然一身,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幹幹淨淨!”孔武哈哈大笑,卻不敢直視應知。
應知知道,孔武說謊了。
試問天下男兒,哪個不想錦帽貂裘、銀鞍白馬,
與孔武共事多年的丁昕川,拍了拍孔武的肩膀,笑道,“你那點兒小心思,大人早早便猜到了,你這大老粗,就莫要裝作滿不在乎啦!哈哈哈!”
被戳穿了心思的孔武,瞬間從脖子紅到了臉,尴尬地撓頭不說話。
應知輕笑了一聲,随後感歎,“孔武,現在去投效,也不晚呐!”
“可是,大人!”孔武立刻接續說道,“若我一走,華興剿匪蕩寇、抓捕逃犯之事,由誰處置呢?”
“有平田軍和華興武備軍在,哪個不開眼的趕來華興郡作亂?再說,叫你走,又沒叫你帶着郡兵走。”應知笑着說道,“我那義子劉懿啊,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比我和劉權生想像中還要高明得多。你跟着他,雖時時刻刻都有生死之危,但前途無量,他朝劉懿封侯拜相,你定身荷恩榮,光宗耀祖。”
丁昕川也在旁勸道,“大丈夫嘛,這一生總要做一件轟轟烈烈、令人側目的大事!不然百年之後下去,該怎麽下去告慰先祖呢?”
孔武猶豫了一番,終于開口說道,“謝大人,末将這就去了!”
丁昕川嘿嘿笑道,打趣道,“這才對嘛!金石可貴,善言更貴,聽大人的話,吃穿不愁!”
孔武向應知深深一拜,轉身就要下城。
“等等!”應知及時叫住了孔武,從郡兵手中接過一個破破爛爛的盒子,扔給孔武,“此一去,總要有個投名狀的,拿去!”
孔武心中感激之至,正要托盒辭讓,卻聽應知笑罵道,“我心無私,自不需要你來謝我。快滾滾滾!别給老子丢人。”
看着孔武單騎赴劉營,應知嘿嘿一笑,“哎?丁昕川,你說人家劉權生這兒子,是怎麽生出來的呢?”
“額!大人,這個孩子,是他生的?”
兩人撫掌大笑。
應知一邊笑,一邊看向孔武那道勇毅的背影。
一朝選在君王側,從此天下盡人知啊!
孔武啊,剩下的造化,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
同夏瞻老爺子去了一趟豐毅城,見到那天地大陣後,劉懿心中莫名多出了一絲奇奇怪怪的、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
夏瞻管那東西,叫做窗戶紙。
隻要你稍稍用勁兒,把它捅破了,對境界便有了新的感悟和體會,邁上一個新的台階。
劉懿正在老頭山頂,獨坐荒草搖搖之中,依着控珠之法,全神貫注地駕馭着龍珠。
正如當日寒楓寺寂榮大師所說,龍珠對于修煉一途,果然有一日千裏之效。自從上次在渤海汲取了天地精華後,劉懿的頭腦愈發靈活起來。
而那顆原本透明的龍珠,珠芯處更孕育了一絲淡黃,劉懿操縱龍珠翺翔天際時,那一抹淡黃由裏及表,缭繞龍珠旋轉不止,劉懿用心神與其交彙,竟懷心有靈犀之感,劉懿心念所動,一抹淡黃色能量居然随之而走,雖然暫時不知道這一抹金黃的作用,但不得不讓人由衷贊歎天材地寶的神奇之處。
日郎神清,劉懿寬衣素袍,将龍珠運在手中,流暢地催動口訣,“九天紫煙,玉晖煥耀,珠映流真,結化含秀,合凝元氣,寄胎俗世,育形爲神,走你!”
那顆龍珠再不像幾年前那般調皮,随着劉懿的号令,緩緩運轉而起,遊走于天際。
忽然間,劉懿心神一動,眼神瞟了一眼不遠的草堆,嘿嘿冷笑了幾聲,絕美的俊臉,緩緩的湧上一抹寒意。随後念動指動,龍珠在半空中兜了個弧線,直射向那草堆。
龍珠及近,簡單粗暴地直接穿透草垛,噗嗤一聲打到了草堆身後的‘物件兒’。‘哎呦’一聲哀嚎,一名江湖俠客打扮的漢子被彈出了十幾丈遠,倒在地上慘叫不止。
“滾!”劉懿故作冷峻,罵道,“你最好滾到漲海或者倭國,此生若讓本将軍再見到你,定要了你的狗命。”
那人連滾帶爬,奪路逃開。
劉懿坐在山上,無奈一笑,自從江家聯手輕音閣在江湖上放出‘劉懿身懷龍珠’的消息,一些喜歡富貴險中求的江湖俠客,或三五成群,或隻身前來,意圖奪取劉懿龍珠,短短不到兩個月,已經被劉懿打傷不下百十人。
劉懿喚回龍珠,深沉地看向不遠處向自己跑來的王大力,搖頭微笑。
“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人紅是非多啊!”
王大力跑的很急,但面上卻透着喜色,似有大喜之事急于分享。
正巧到了暮食的時間,劉懿也打算回營吃飯,遂拍屁股起身,迎向王大力,笑呵呵地說,“王大哥興緻勃勃,看來是有大禮相贈啊!”
在應知、劉權生身邊多年,耳濡目染,劉懿平時處事也随了二人的秉性,日常裏沒什麽官架子,大家一團和氣,情同家人。
三年前入了推碑境的王大力,身形愈發壯碩,跑起步來好似一座移動的小山,讓劉懿瞧着發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