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懿看着燈火通明的豐毅城,眉頭微皺,雙眼卻很靈動,他低頭思索一番,對夏瞻說道,“夏爺爺,我感覺事情有些不對!”
劉懿頓時生出了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夏瞻在樹下百無聊賴地扣着鼻孔,聽到劉懿開口,老先生把小拇指從鼻孔中拽出,拇指與小指貼在一起,将粘在小指上的鼻涕揉成了一個球兒,‘撲哧’一下,把鼻涕球彈的老遠。
這可把劉懿惡心壞了。
夏瞻倒童心未泯,見劉懿惡心吧啦地瞪着自己,他哈哈大笑,把扣過鼻孔的小指送到口中,來回吸允,笑眯眯地瞧着劉懿。
劉懿,心态崩潰了,他欲哭無淚,咧嘴哭喪道,“夏爺爺,晚輩在這兒和您說正事兒呢!”
夏瞻朗聲大笑,笑聲回蕩夜空,旋即回歸正題,“你小子,終于想通啦。”
夏瞻扣鼻孔的過程,讓劉懿緊張的心情稍稍緩解,他斟酌夏瞻所言,埋冤道,“夏爺爺,您早就知道啦,卻不告訴我?壞!”
夏瞻道,“哈哈!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洞察力是需要你在實踐中不斷錘煉!外人說一萬句,都沒用。”
劉懿點了點頭,卻沉默不語,他眉頭緊鎖,死死凝視着豐毅城。
夏瞻起身,尋目望去,見那黃家宅地縷縷炊煙仍在升騰,而其餘人家早已熄火起餐,他深沉地吸了一口氣,說道,“虛則實,實則虛,你看黃家起炊的煙氣,已經過了飯食卻還久久不散,很明顯,這是黃家所用障眼法,黃氏族人或許早已化整爲零,在這之前跑到了太昊城,豐毅城裏的黃家宅第,恐怕隻剩下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仆從,小子,咱們這一趟,或許撲空了。”
“這…這該如何是好啊?夏爺爺!”
劉懿剛剛猜到了黃殖已經逃跑,聽完夏瞻的話,臉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不過,他心中卻絲毫不慌,十分深沉說道,“倘若黃家依附江鋒,以黃家的财力,幫助江氏招兵買馬,江鋒豈不如虎添翼,更加難以匹敵。”
“呸!小子,看你不慌不忙,難道?”
夏瞻凝神思忖,過了良久良久,擡眼死死盯着劉懿,想從他的眼睛裏看出端倪,“難道你小子,早就留了後手?”
“不慌不忙?”劉懿苦笑道,“晚輩慌的一匹!”
夏瞻瞪眼道,“你小子一肚子壞水兒,嘴上沒一句真話。走,進城。”
一老一少趕着封城的尾巴,混入了城,直奔黃府。
事情果不出夏瞻所料,黃府早已人去樓空,黃殖的那座藏寶閣,連一片瓦礫也沒有留下,除了用以障目的幾處煙火和幾名臨時雇傭的防火雜役,黃府再無他物。
“黃殖這老财迷,居然連一個茶杯都沒舍得扔,真是吝啬。不過,他能帶着巨額金銀躲過我赤虎衛的耳目,我也是佩服他!”劉懿努了努嘴,與夏瞻在黃府内随意遊走。
夏瞻随處溜達,無所事事地說道,“愛财者因貪失誤,易怒者由憤壞事。黃殖早晚死在财字上”
劉懿點頭稱是,“不過,令人好奇的是,黃殖究竟用了何等方法,居然在咱們爺倆眼皮子底下逃跑。啧啧啧,這可不得了呢!”
“黃氏一族怎麽在咱們爺倆眼皮子底下逃跑,并不重要!”
老夏瞻閑庭信步,悠哉悠哉,換了個角度說道,“黃殖怎樣在你斥虎衛的眼皮子底下逃跑,才重要!”
夏瞻的話已經不言而喻,斥虎衛或許并不是鐵闆一塊兒,這裏面,有内奸。
劉懿撓頭笑道,“哎呀!飯一口一口吃,謎一個一個解嘛!”
夏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亦沒有說話。
這是人家自己内部的問題,自己終歸是一個外人,是過客,不适合谏言過深。
劉懿自然明白事有輕重緩急的道理。
如今,斥虎幫剛剛歸附平田軍,更名爲斥虎衛,人心不穩,關于此時對斥虎幫的處理,最好方法便是施以恩惠、穩定人心,如果在此時追查内奸,大動幹戈不說,一旦尺度把握不好,反而會讓斥虎衛衆人造成一種‘清除異己’的印象,喪失人心。
劉懿當然并且早知道斥虎衛中有内奸,他理解,他體諒,更重要的,他從書中讀過一個故事,深谙一個道理!
......
東漢建安五年(漢曆200年),曹魏奠基者曹操和‘四世三公’的袁紹在官渡展開了激烈的戰鬥。雙方軍隊的實力差别很大,袁紹軍兵馬是曹操軍的數倍,大多數曹操的部将都認爲對方實力不容小觑。
但曹操巧用奇謀,最終以較少的人數成功擊敗了袁紹,逼迫袁紹最後放棄了不少物資潰逃,而曹操将其一一繳獲。
曹軍在衆多戰利品中,一名将軍發現有很多的信件。
這名将軍打開了一封,認真看了看,瞬間心驚膽戰。急忙吩咐部下收集齊所有信件并将其密封,然後,他拿着其中之一去面見曹操,“主公,這是袁紹與我方人員之間的秘密信件!”
曹操讀了幾封信後,對部将說:“把這些都一并燒了吧。”
部下疑惑說道,“燒了?主公,這些人都有反叛之心,難道不應該統統抓來問罪嗎?”
曹操擺了擺手,“起初,袁紹的部隊比我強得多。乃至于我都覺得快完了,更不用說他們了。他們也是身不由己。”
這些信函最後還是被燒光了。
原來,這都是曹操老巢許都那些官員和軍中的部将寫給袁紹的,不少都是想要與其交好自保之言。曹操讓人們在公開場合燒毀所有信件,那麽與袁紹聯絡過的将領們最初确會感到恐慌,但看到此番場面又都慚愧不已,這樣他們便會變得更加感恩,軍隊的士氣也就更高。
曹操這樣做,不僅收服了人心,更穩定了大局,讓戰後搖擺不定的袁氏文武大臣們,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随後,曹軍利用這一勢頭,迫使冀州所有郡縣都棄械投降了。
此後,曹操的實力大大增強,爲後來整個北方的統一奠定了基礎。
......
劉懿此時的情形,恰如當年繳獲了書信的曹孟德。
千古第一枭雄曹操面對動蕩時局尚且如此,更何況同樣面對動蕩時局的劉懿了。
所以,劉懿選擇了忍一時風平浪靜!
想到這兒,劉懿故意岔開話題,撒嬌道,“夏爺爺,咱先探探府,若懿兒沒猜錯,府中當有暗道,可以直通豐毅城外。”
夏瞻也不拒絕,欣然應允,兩人開始察看周遭形勢。
黃府以奇門八卦排布,很不巧,夏瞻又是此中高手,所以,兩人隻看了一會兒,便在探一處湖邊假山之,微覺驚詫,上前一看,假山之中已被鑿空,空山之中,一處被大石塊兒堵住的暗門,顯露出來。
劉懿喊聲一笑,運念一推,一條暗道,便告出現在兩人眼前。
劉懿眯起眼睛,在暗道口站了一會兒兒,轉頭既走。
“不進去看看了?”夏瞻問道。
劉懿嘿嘿一笑,豁達地道,“既已發生,這條道何去何從,也就不重要了!”
老夏瞻瞥了一眼氣定神閑的劉懿,哼了一聲,說道,“你小子,肯定有事兒瞞我!”
劉懿随意坐在湖邊,低聲細氣地道,“耍了一點小孩子應該耍的小伎倆,在夏爺爺面前,不值一提!”
“來時路上,老夫便在想,既然你已經猜到黃殖将要投靠江鋒,爲何一路行得不緊不慢!”老夏瞻也坐到了湖邊,緩緩說道,“到了豐毅城,卻又按捺不動,反而聽老夫扯起了江湖往事,拖延時間。老夫判斷,小子,你這是故意縱虎歸山呐!”
“上古時期,洪水肆虐,鲧用障水法,在岸邊設置河堤,但水卻越淹越高,最後徒勞無功。大禹規劃水道,帶領治水民工走遍各地,逢山開山,遇窪築堤,以疏通水道,引洪水入海,水患大平。由此可見,堵不如疏。”
劉懿眉花眼笑,“父親總教晚輩,做事要因機變化,因時而動,今日黃殖投敵之心已決,我自不吝啬做一個順水推舟的好人。倘若在豐毅城大開殺戒殃及無辜,我豈不成爲了罪人?”
劉懿躺在地上,眼看天地星河,“既然黃殖早已經把财物秘密運出,倒不如把黃氏一族放走,我也好協助應郡守順利收下豐毅縣。至于之前的清點兵馬大動幹戈,隻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順道警示黃殖,要滾趕緊滾,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倒是做了好人,人家領不領情,又是一碼事了!”
夏瞻輕歎,“慈不掌兵,一點點不忍的憐憫,往往是禍水發起之根芽。江氏一族本就骁勇,此番黃氏以财相資,兩大禍水相交,威勢又大啊!”
劉懿呲牙笑道,“起碼,豐毅縣千裏沃野,今後沒有世族啦!”
夏瞻表情顯得有些嚴肅,“小子,莫怪老夫沒有提醒你,你這平田軍剛剛萌芽,手下将領參差不齊,且都是年輕之輩,若不抓緊合縱連橫,招納才俊壯大實力,将來隻怕要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劉懿賤笑,“夏爺爺一語中的,晚輩佩服。”
“不過,若晚輩在禍水裏投了毒呢?”
夏瞻驚詫地看着劉懿。
計中計?連環計?
天呐!難道劉權生的後代,就該當天資聰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