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沒啥實力,卻目空一切。
有些人一身本領,卻極度謙恭。
而幻樂府府主戲龜年,恰恰是既一身本領,又目空一切。
話說回來,人家戲龜年,也的确有狂傲的資本。
戲龜年生在大富大貴之家,打小便腰纏萬貫、錦衣玉食,在父母的精心呵護下,他穿金戴銀,根本不知道‘愁’和‘苦’兩個字該怎麽寫。
日複一日,忽有一日,少時的戲龜年在和三五好友小樓聽曲兒時,台上一名風姿卓絕的舞姬,引起了他的濃厚興趣,在一番打聽之下,得知此女子乃當世數一數二的奇女子,以琴、劍、舞三絕着稱于世,一劍客撼山,一舞可傾城,今日遊曆來此,是受了好友之邀,方才登台獻藝。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的絕美風姿,讓情窦初開的戲龜年,春心蕩漾,加之身遭好友的慫恿,他壯着膽子,拜會了人家的閨房。
哪知,當他攜千金之禮登門時,人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嘲熱諷地說戲龜年隻是個纨绔子弟,大門一關,便把他趕了出來。
這件事兒讓戲龜年在十裏鄉親們的面前,丢盡了顔面,也讓他感覺這種玩鷹逗狗的生活,着實有些無趣。
人活一口氣,戲龜年不顧父母勸阻,毅然踏上了求學幻樂府之路。
他要學盡天下樂器,再來找這位絕色美人一争長短。
世上從無圓滿之事,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這位心心念念的絕色美人,也再沒有聽到關于她的任何消息。
但當初的一個莽撞決定,卻讓戲龜年稱爲了名動天下的幻樂府府主。
不得不說,戲龜年确實天資聰穎,他原本隻是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十幾歲離家求學,從一無是處到成爲精通百種樂器、入境長生文人,隻用了僅僅不到十五年。
這個速度,必劉懿他老子劉權生,還要快了三年。
這也是戲龜年傲視天下群雄的資本。
不僅如此,在他的領導下,幻樂府在蓬萊大放光彩,世人常在茶前飯後戲稱幻樂府所衍生的‘以音樂入境’之法,乃是三教九流之外的第十流。
這樣的人,恐怕隻有霸道至極的江鋒和聰慧多智的蔣星澤聯合起來才能降服吧!
而劉懿此行,最胸有成竹的是收降斥虎幫,最危險的是打探極樂豐都,最沒把握的,就是說服幻樂府。
這件任務,就連劉權生聽了,都不禁微微苦笑。
想到此,站在淺灘上的劉懿,不禁搖頭低歎,“對付這樣的天才,還真沒有啥好辦法!”
不過,事在人爲,劉懿還是打算試一試,他的手裏,有一張或許還可以談上一談的籌碼,至于這張籌碼是好是壞、能否奏效,劉懿自己也不清楚。
天色昏黑,星月漸隐,極樂島一片陰森恐怖。
岸上與島上的火把湊到一起,準備登船起錨,開往對岸的幻樂府。
突然之間,四下裏呼喊聲由遠到近,漸漸大作。
聲音從最初的的東西兩側,到後來四面八方都有人呼号喊殺,聽聲音不下八九百人,有的便在近處,有的卻似在數裏之外,連綿不絕于耳。
劉懿定下神來,凝目四顧,隻見前後左右的山坡、山峰、山坳、山脊各處,影影綽綽的都是人影,黑暗中自瞧不清對方的身形面貌。
這些人本來不知藏在哪裏,突然之間,都有如從地底下湧了出來。
看來,已是蓄謀已久啦!
這時,周撫、雲一、蘇地三人都已聚在劉懿身周護衛,寥寥四百人馬迅速在淺灘邊上列陣,但在這人數遠強于己的敵人包圍之下,隻不過如大海中的一葉小舟而已。
“周撫,你他娘的,不是探查過了麽?”
方顗從船上趕過來咧嘴罵道,“眼睛瞎了還是沒帶腦子?這麽多人藏在島上,你居然一個都沒發現?”
周撫挂不住臉面,氣憤填膺,“你他娘在這裏聒噪什麽?老子把他們殺光了就是了,一群臭魚爛蝦,還能翻天不成?”
說罷,他提刀就要沖殺。
劉懿一把攔住,沉聲道,“先看看局勢再說!”
僅僅幾個呼吸,又見幻樂府方向駛來三艘大船,旗艦船頭亮起一支火把,幽亮中隐見一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隻聽那中年人氣凝丹田,朝着劉懿方向朗聲說道,“來人聽着,你等毀人根基,屠人幫衆,如此兇殘暴行,今日,我幻樂府不管犯罪者何人,定叫你有來無回!”
劉懿雙目一動,這一刻的他,終于恍然大悟!
......
人生很冷,畢竟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實力說話。
人生也很熱,隻要你有實力,什麽話都好說!
聽着越來越近的喊殺,劉懿的心,再一次亂中取靜,無比清靈。
一張欲加之罪的大網,被劉懿抽絲剝繭地看開。
極樂豐都死的人、被放的火,或許的确是因内亂所緻,不過勝利的一方似乎仍然忠于江氏一族,且沒有打算就此罷手,反而探查好了自己将至極樂島的時間,巧用移花接木之計,把極樂豐都慘遭屠殺的罪名,強行加到了自己的頭上。
剩下的事,就是現在眼前看見的事了!
自己成功入了人家的網,在衆目睽睽之下,毀屍滅門的始作俑者,也成了自己。
劉懿凝視前方,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嘴唇,笑道,“到底誰是螳螂,誰是蟬,有些時候,還真是搞不懂呢!”
“将軍!”急促地聲音從劉懿耳邊傳出,劉懿還過神來,原來是雲一在旁焦急地禀報,“将軍,敵已數倍于我,今日必要厮殺一番,将軍先走,末将斷後。”
蘇地在一旁立即應和,急促地道,“兄汝言甚善,弟當依從,将軍速走!”
說完,也不等劉懿如何反應,舉刀便準備沖入敵群。
一番舉動令将士們備受鼓舞,紛紛亮出兵器,準備沖殺。
患難見真情,此舉讓劉懿心中大爲感動。
不過,他并不打算讓将士們白白送命,匆忙拉下雲一、蘇地,一臉嚴肅說道,“蘇地擂退兵鼓,雲一、周撫帶将士們率先登船,本将軍斷後。”
“将軍!”周撫口枯眼澀,焦急大喊,“你乃平田軍主将,肩負榮耀職責,平田軍沒了誰,也不能沒了你啊!是末将勘察不利,今夜自當以命謝罪。”
事态緊急,劉懿來不及多做解釋,冷聲道,“軍令如山!速速行令!”
說完,劉懿對苗一鳴點了點頭,苗一鳴心領神會,率先沖到旗艦之内,負立鳌頭之上,獨對幻樂府三艘漸近的大船。
方顗透過劉懿的眼睛,由表及裏,猜測出劉懿必有後手。
于是,他出于信任,強拉着周撫和雲一率先登船。
蘇地擂退兵鼓後,衆将士們如潮水般有序快速褪去,僅留下二十幾具屍體,還有那衣擺飄飄,打算孤身阻敵的劉懿。
劉懿和他爹一樣,害怕虧錢人情,衆将士們登船後,劉懿内心反而輕快了許多,遙望遠方敵軍,他也不啰嗦,動心起念,雙手之間淡金色光芒缭繞,左手掐指成決,龍珠應運從腹中而出,右手遙指遠山,龍珠應指而去,好似一道劃破天際的璀璨流星。
今借幽風乘勢起,但憑豪氣弄潮來!
“此乃天地神物,龍珠是也!得此可攪海翻江、擔山趕月,得天地機緣,入境長生。”劉懿負手而立,昂首大喊,“今日,特贈在座有緣之人,有能者,自得之!”
話音傳響方圓,敵我聽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岸上已經向劉懿殺來的敵人,本就半軍半匪混作一團,軍人自有規矩,在校尉的約束下還好說些,而那些江湖草莽對于曠世珍寶可謂視之如命。
他們見了寶物,一個個好像失了魂沒了魄,轉頭便向龍珠墜落之地嗚嗚泱泱跑去,原本齊向海岸沖殺的嚴整陣型,立刻亂作一團,混在陣中的幾名百夫長殺人止亂,可終究止不住人心貪欲,沖鋒的勢頭,一下子緩了下來。
亂局之中,劉懿内勁鼓蕩,雙掌推出,一股淡金色勁風撲去,卷起一陣細沙,蓬的一響,迎面仍在沖鋒的幾名江家小卒立時倒飛出去,生死不知。
随後,劉懿踏上兩步,撿起了幾枚鵝卵石,将鵝卵石視爲龍珠一般操控,以心念包裹,當以暗器之用。
嗖嗖嗖!
劉懿一一投擲,聽得暗夜中傳出破風之聲,淡黃光閃動,那幾名叫嚣正歡的百夫長應聲而倒,前方一線的江家世族,居然再無人敢向前沖殺,隻得提刀顧立,一個個蠢蠢欲動。
遠山之上,萬點猩紅,厮殺之聲已經隐隐傳來,那顆明光爍亮的龍珠左閃右閃,在荒山之上被人奪來搶去,刀光劍影四下紛飛,每換一次手,便有一條人命隕落,這種自相殘殺的局面,還在不斷持續着。
劉懿耳聽遠山上傳來的嘶吼和叫喊,心如止水。
他低頭撿了幾枚鵝卵石,随後負手而立,一派宗師作風。
你們放心,今天,你們有一個,算一個,來一個,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