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高不同,衣着不同,長相不同,兵器不同。
唯一相同的,便是他們的目光都在看着大廳中央的我。
而此刻的我,光芒萬丈!
......
我的聲音由小變大,“雖然諸位大俠離開斥虎幫的原因五花八門,但歸根究底,還是源于對新幫主的不信任;一來,喬幫主繼位後沒有太出衆的作爲;二來,喬幫主沒有太過高深的武藝,不足以服衆;三來,你們都是喬幫主的叔叔嬸嬸,對喬幫主俯首稱臣,自然多多少少有些下不來台。”
說完,我的聲音忽然放大,眼神平時前方,頂足了中氣,“諸位,我這被你們瞧不起的半大小子,猜的可對啊?”
衆人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我的猜測。
其實,事情的前因後果,在啓程之前,劉懿将軍已經與我等謀劃得透徹,包括激怒死士未動手,而後讓喬妙卿展示境界彰顯實力,也在我們的算計之内。此時的我,隻不過是換個語氣、換個方式講出來罷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我與劉将軍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我軟硬兼施,誠心誠意敵道,“當年,諸位大俠本已功成業就,爲了天下大同,響應陛下号召,從此爲天下費身,隐姓埋名十幾個年頭,跟随老幫主混迹江湖,爲中原沃土的穩定繁榮不惜性命,晚輩,佩服之至!”
我整理衣冠,向衆人深深作揖以表感謝,起身之後,我突然面色一變,慷慨說道,“可是,此時大業未竟,陛下所托之事未完,諸位爲了苟且之惠,便要抛棄老幫主的獨女,各謀出路,不覺得有些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了嗎?諸位大俠個個身懷絕技,刀能安宇宙,弓可定塵寰,若就此歸隐,不覺得草草誤了此生嗎?”
所有人默然低頭,廳中除了燭火搖曳,空氣猶如靜止了一般。
我有意洞悉衆人反應,說完此話,便靜立場中,如老僧坐定。
期間,我不經意瞥了劉将軍一眼,劉将軍亦在看我,我倆眼神交錯,他神色疏淡,輕輕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是認可我的。
我心中大定,繼而開始環顧全場。
稍頃,性子較爲活脫的死士戌,站了出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對我埋怨道。“别人我不管,但跟随新幫主,我并未覺得心有不适。但是,我等既受君命,自然要聽君之命,大哥在世,從來都是大哥單獨聯系李長虹那小子,我等受命行事。可大哥死後,我等與朝廷再無聯系,好似從無瓜葛,仿若棄子,我等心裏總空落落的,傷心又無奈啊!”
一時間,應和之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我拍了拍手,止住嘈雜,笑着說道,“諸位大俠就爲這個想要離開斥虎幫?哈哈哈,難免有些兒戲啦!”
我大袖一舞,語氣真誠地道,“此中是非曲直,且容晚輩娓娓道來,聽過之後,如果諸位大俠不合心意,權當聽了一場小曲兒罷了。”
小小的屋子裏雖然擠滿了人,又落針可聞。
我清了清嗓子,聲音高亢,“不知在座諸位大俠有沒有想過,當初陛下爲何要讓老幫主率領斥虎豪傑入那江湖?而此時,又爲何忽然放任斥虎幫置之不理?”
我頓了一頓,見無人應和,旋即獻媚笑道,“大俠們,能不能給晚輩上壺茶?總不能既想讓老黃牛犁地,又不給牛吃草吧?”
大家夥兒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紛紛表現的哭笑不得。
喬妙卿跳脫地從我身後走來,對衆人招呼道,“再不上茶,人家該說咱們斥虎幫失禮喽!”
場面一下子融洽了起來!
涼茶入喉,頓覺神清氣爽,在座諸人已經分賓坐定,我也茶湯飲罷,心裏暗道了一聲‘舒坦’,又赴廳中,眉分八字,朗聲說道,“今日,晚輩有兩問,有兩解。晚輩自問自解,諸位大俠心中疑惑自解矣!”
此刻的我,意氣風發,唇齒好似利劍,盡放疏狂,在我垂垂老矣之時,回首往事,回望今天,依然當浮一大白。
“第一問,陛下爲何要讓老幫主率領斥虎豪傑入那深不見底的江湖?”
其實答案早已爛熟于心,但我還是故作躊躇,沉吟半晌,才道,“原因有三。第一,長水衛當年皆是精忠報國之士,乃是陛下最爲倚仗信任之勁旅,有此衛進入江湖,陛下自然不擔心其忠誠問題;第二,長水衛擅長搜集情報、秘密刺殺,能夠爲陛下提供源源不斷的情報和隐秘消息,更能在不知不覺中爲陛下鏟除奸逆,作爲暗子蟄伏江湖最爲合适;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先帝禦龍升天後,二十八世族立下從龍之功,沒過幾年,我大漢世族漸呈尾大不掉之勢,世族們獨占一方風水,稱王稱霸,前期,陛下礙于世族從龍的情面,不願以公法對之,遂取長水衛入了江湖,以做鉗制之用,諸位大俠試想,從斥虎幫成立至今,所誅之人,是否都爲奸法爲暴的世族子弟啊?”
所有人深然點頭。
我聲情并茂,“愛之深,則責之切啊諸位!陛下所以遣諸位大俠秘密下潛塞北,正是出于無限的信任和依賴啊!我嘗聽聞,微小的虛名薄利,不值得爲之忙碌不停,名利得失之事自有因緣,得者未必強,失者未必弱。諸位逍遙也好、求名也罷,都算得上熊掌,而國之大義則算是鮮魚,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之時,諸位,舍生取大義,方爲國士啊,傥急難有用,敢惜微軀哉?”
此話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畢竟,我等從未參與當年往事,也沒在天子腳下任職,自然猜不出這陛下當年爲何命令長水衛轉戰江湖,隻能依靠對時局的判斷,給一個自我推測的、勉強算得上正确的說法。
不過,我還是秉持了名家說客‘能忽悠、敢忽悠、會忽悠、真忽悠’的職業操守,一番話被我說的激昂頓挫,在場斥的虎門人,皆有恍然大悟之感,他們的表情,從頓悟變沉默,從沉默變思考,從思考變後悔,最後,變成了深深懊悔。
這一刻,昏黃的燈光搖曳下,我想起江流兒,想起了那晚的酒,當他說他有個兄弟也姓江的時候,我應該也是這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吧!
心濤似海,如波浪般起伏不定,情從心生,難以自控,我擡頭仰望棚頂,幽幽空歎。
迎客西來共客行,歸路風清,不見客還呢!不見客還啊!
迅速收斂情緒後,我清了清嗓子,又把衆人的視線和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身上。
我定了定身,道,“諸位,這第二問,爲何陛下忽然放任斥虎幫置之不理?想必大家夥已經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