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靈駐馬情不在,流波問君意如何?
......
場上,老趙瑕和柴嶺兩人以柳爲劍,打得火熱。
場外,趙素箋和劉懿兩人以目爲刀,相互試探。
兩名翩翩少年的表情,時而如三九朝陽,時而似塞北凜風,時而猶如溫婉江南的平潮湖水,變幻莫測,讓人難以言表。
但是,兩人互相試探的目的,卻大有不同。
劉懿對趙素箋的眼神交互,是打算從趙素箋眼中探出他對自己今日拜訪的态度,和他對自己的态度,如果他的眼神時常有憤恨和忌憚之情,那說明趙素箋對趙遙身喪伏靈山一事還沒有釋懷,那麽,今日的登門目的,很可能要漚浮泡影了。
畫面回轉,這趙素箋看劉懿的眼神,意思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
所謂“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天之所予不得不受”。
開竅後的趙素箋,并沒有對父親趙遙的死而耿耿于懷。
不過,他認爲:他趙素箋所以能有今日之大智慧,那是老天給予的,是必須要拜受的,是不以物質和人力爲轉移的。
基于這種理論,他并沒有對劉懿的‘救命之恩’感恩戴德,也沒有對劉懿心生不滿,而是以平常之心處之。
父親已經用生命報答了劉懿你的琴蟲之恩,當年你劉懿救我的心理,也沒有那麽光明正大。從父親交出趙家的私田地契那一刻起,我宣懷趙家,與你劉懿的平田軍,便已兩不相欠。
至于這世襲罔替的爵位,那是父親用命換來的,是我趙素箋應得的,所以,我和你劉懿,還是兩不相欠。
還有對江氏一族的檄文,那純是在書中悟到的大義,和對天下大勢清晰洞察後所得出的真理,與你劉懿沒有一絲關系。
我再也不是三年前那個吃飯都吐白沫兒的二傻子,今日你來登門的目的,我趙素箋心知肚明,無非是想讓我趙家于你平田軍再次結盟,共抗江鋒。
這件事,于情、于理、于法、于我,都看似如潮水歸海,是必然的結果。
我趙素箋雖不及周公伊尹,也不如張良蕭何,但在夾縫中生存繼而帶領宣懷趙氏一族稱霸一方,自認爲還能做到,所以,是否于你劉懿結盟,主動權看似在你,實則在我,不與你結盟,我自認爲也能帶領趙家混的風生水起。
要是讓我于你劉懿結盟,嘿!
你劉懿總要拿出讓我拜服的實力,或者讓我信服的借口。
你想讓我俯首帖耳,先要叫我心服口服,趙素箋的道理,就是這麽簡單。
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難測也!
......
實現回轉。
場中,老趙瑕和柴嶺已經再次交鋒,兩人出手既是全力,每一次揮出柳條,都挾着嗤嗤勁風,如春雷乍動。
以老趙瑕的習慣,與人動手,自必施展輕功,老爺子輕飛如燕,盤旋在柴嶺周遭,雙眼如刀,從不同的刁鑽角度,開展進攻。
柴嶺謹慎小心,他左手背後,用柳條護住前胸、後心、上盤、右方,當真如鐵桶相似,對方難以下手,唯一破綻便是在左側大臂處,老趙瑕手中柳條若要傷他,勢須自他左側突飛而至,攻其不備。
老趙瑕在半空迅速飛轉,消耗極大,自不能維持太久,思來想去,他身形停轉,腳踏連環,身子筆直上升,猶如飛騰在天一般,擡到一定高度後,老爺子柳枝舞動,以崩山之勢從天而降,攻向柴嶺防守嚴密的右側。
柴嶺見狀,雙眼眯起,雙眉緊皺,心中快速思忖:不對啊!隻要是江湖中人,便能看出來我左邊更容易進攻得手,你老趙瑕一生戎馬,這麽淺顯的道理,不會看不出來吧?
想到此,柴嶺瞬間明白,這是老趙瑕的聲東擊西之計,右側的進攻,隻是佯攻罷了。
他決定,将計就計。
老趙瑕從天而降,柴嶺故作認真防守,實際背在腰際的左右已經暗暗用力,待老趙瑕攻來,柴嶺右手猛然揮出柳枝格擋,老趙瑕手中柳枝精準地擊打在了柴嶺的柳枝中段,接着回彈之力,身形在空中來了一個漂亮的鹞子翻身,瞬間便轉到了柴嶺左側。
老趙瑕面露驚喜之色,柳枝橫動,斜斜向柴嶺左肩揮出,隻要這一下擊中柴嶺,柴嶺便輸了。
柴嶺怎是善男信女?由于他早已洞察了老趙瑕進攻套路,在老趙瑕攻來瞬間,他先趙瑕一步,左肩後慫、左腳撤步,同時,在後腰蓄力已久的左手猛然揮出,快若閃電,襲向老趙瑕胸前。
這一拳遠遠要快于老趙瑕斜劈而至的柳枝。
柴嶺面露喜色,勝負已分啦!
可忽然,柴嶺的表情又僵化了,因爲他發現,老趙瑕的臉上,同樣露出了喜色。
柴嶺心叫一聲‘不好’,想必老趙瑕用的應該是一個連環套,此招之後吧,必然還有厲害手段,但他吃不準老趙瑕下一步動向,隻能瘋狂揮舞手中柳枝,将每一處要害都嚴防死守。
柴嶺所料不錯,淩空而至的老趙瑕的确還有後手,但他見柴嶺防守的十分果敢,自知讨不到便宜,揮舞柳枝與柴嶺對碰一下,便借力後撤,放棄了這次進攻。
這一回合交鋒有軟有硬、有謀有略,把觀戰的喬妙卿看的直呼精彩!
落地後的老趙瑕氣喘籲籲,長時間騰躍空中,加之年紀頗大,讓他體力有些不支,氣息也有些紊亂。他看向對面挺拔如松的柴嶺,見柴嶺面不紅、氣不喘,心知柴嶺還在飽滿之境,長久之戰自己必敗無疑。
想罷,老趙瑕悶哼一聲,右手單手猛顫,手中彎彎如月的柳枝立刻變得筆直如劍,他向前一挺,直刺柴嶺而來。
柴嶺不動如山,以靜制動。
待老趙瑕快如掣電、勢如猛虎般襲來,柴嶺瞅準契機,身子略偏,逃過了柳枝穿胸之險,揮起柳枝就向老趙瑕後心紮去,這一擊大開大阖,氣派宏偉,一‘劍’刺出,有石破天驚、風雨大至之勢。
老趙瑕一擊不中,人卻借着慣性踩到了柴嶺所在的石墩上,索性右腳在青玉貔貅墩子上一點,一個‘鳳點頭’讓過揮來柳枝,斜刺搶上柴嶺所在的青玉貔貅墩子,橫掃了一‘劍’。
這一‘劍’将柴嶺逼下墩子後,他又使出一招“柳帶圍腰”,長‘劍’繞身揮動,連綿不盡,暗暗揉合了柳條枝軟的精要特性,跟着和身縱前,進犯柴嶺中路,心想這一下非把你逼到左邊石墩去不可。
哪知,站在地上的柴嶺竟然不退,待老趙瑕揮‘劍’撲到,柴嶺身子突然拔高,半空轉身,頭下腳上,柳枝當頭揮下,直插趙瑕天靈,攻守立刻易形。
老趙瑕正欲舉‘劍’上撩,哪知氣力不濟,手上原本筆直的柳枝居然順着自己的‘劍’身彎了下來。
柴嶺在他臉上一拂,趙瑕登時吃了一記,雖不甚痛,卻熱辣辣的十分難受。
趙瑕不暇思索,低頭又竄上左邊石墩,待得站定,見柴嶺也已落下墩上,衣襟當風,柳枝輕搖,顯得十分潇灑。
場外,趙素箋與劉懿已經由偷瞄變成了四目對視,兩人的神情時而舒緩,時而嚴肅,讓外人猜不出看不透。
隻有倆人自己心裏知道,對方面部細微的表情,往往會表現出一個人的性格、做事風格和當前的心情,或許,在對視中,兩人便能決定是否結盟。
老趙瑕面皮兒薄,吃了一憨後大怒,‘劍’交左手,右手從地上撿起三把枯枝,三批枯枝分上中下三路向柴嶺打去,而後,人随枝走,攻了過去。
柴嶺在石墩上無處可避,隻能雙腿外挺,身子臨空平卧,左臂平伸,手掌按于石墩之頂,三批枯枝從他臂上掠過,嗤嗤聲響落入身後林中。随後,柴嶺左掌一使勁,人已躍起,仍然在青玉貔貅石墩上巋然不動。
柴嶺手中柳枝輕動,對老趙瑕道,“趙管家,方才我打在您臉上的那一下,如果換成真刀真劍,您早已人首分離了!”
老趙瑕四招沒将他逼離石墩,體力已經不支,他知道自己長久下去決非敵手,立刻撤招,與柴嶺在墩子上對立,大聲叫道,“武關已過,貴客請入門!”
按理來說,你讓我一手,我便退了一招。可柴嶺或許打出了血性,不依不饒,隔空叫道,“來來來,你也接我一招。”
語聲甫畢,柴嶺人已躍起,柳枝向老趙瑕臉上拂來。
老趙瑕剛剛吃過苦頭,舉‘劍’在面前挽個平花,想一下削斷他的柳枝。
哪知這柳枝待‘劍’削到,已随着變勢,裹住‘劍’身,隻感到一股大力要将他長‘劍’奪去,同時柴嶺左手也向自己胸部捺來,老趙瑕又驚又怒,右手隻得松開劍柄,左掌一擋,與他左掌相抵,借着柴嶺一捺之勁,跳上右邊青玉貔貅墩子上,喘息不已。
老趙瑕長‘劍’飛上天空,落下來時,柴嶺伸手接住,一臉得意。
勝負已分,老趙瑕怒罵,“還虧你是堂堂中郎将呢,我都認輸了,你竟欺負一老者!”
柴嶺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說道,“胡說八道,哪裏欺負老者?對手明明是個強者,我若不使出全力,那敗的定是我了!”
老趙瑕定神一想,對方又不知自己年紀,持久鬥力乃是出于無心,當下不搭話,一提氣便縱向營門,整理衣衫,準備迎接四人入府。
畢竟,輸了人,不能再輸了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