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深邃的國土上,青山連着青山,層疊連綿;草原接着草原,綠草如茵,眼望不穿;一片挨着一片的金黃谷田,沒有一塊兒荒蕪的秃地,雞鳴狗吠之聲和縷縷炊煙在帝國四野時常冒出,可以說,如今的大漢帝國雖有内憂外患,但确實是自三皇五帝以來,華夏民族正在經曆的、最爲鼎盛的一個黃金時代。
不過,土地一多、民衆一多,思想就多了,剪不斷理還亂的事兒,也就變多了。
就有如今夜東宮的秘密會晤,五六個人,六七十個想法,七八百個心眼子,最後,出兵滅國高句麗,成爲所有人不同想法中的共同點,也爲今夜之事,完完整整地劃上了一個句号。
......
長安城中。
就在劉淮等人議事之際,星燈遍地的文通館内,一位姓劉的老頭兒徹夜未眠,他抱心守定與寒月形影相吊,觀了一夜的星象,正準備返回館内休息。
......
文通館與文成館、武通館、武備館,隸屬于大漢京畿十二卿中的宗正府,四座書館的藏書,囊括了從古至今十之八九的先賢典籍,因其巨大無比的藏書量,這四座書館,被世人合并稱爲‘帝國明珠’。
宗正府文通館、文成館、武通館、武備館作爲收藏天下孤本殘卷的帝國四館,其收藏内容,可謂各有春秋。
文成館主要收藏曆代野史、百家學說、民間
雜談和重要的研究成果;
武通館主要收藏曆代兵法大家著作、山川地圖、戰陣、兵器樣本;
武備館主要收藏江湖秘籍、門派詳解,更新長生境界以上高手名錄;
文通館則主收藏曆代正史、人物列傳,皇室奏章、诏書和年曆。
四大館主都是精彩豔豔之輩,當代文成館館主是劉彥的二師父沈瓊,而文通館館主,則是眼前這位穿着破破爛爛、頭上僅剩了幾根毛的劉老頭兒。
此刻,他觀了一夜的星象,十分困倦,衣衫和頭發都很缭亂,更顯得劉老頭兒有些邋遢了。
......
時光的年輪從不停轉,皇宮裏的人一茬接着一茬的不停輪換,隻有劉老頭兒依然堅挺在文通館,幾十年如一日,從未變過。
據說,到如今,已經沒人知道劉老頭兒侍奉過幾任帝王,也已經沒人說得清楚姓劉的老頭兒是什麽時候在文成館的紮根,也沒人說得清楚這姓劉的老頭兒到底叫什麽,年代太過久遠,大家隻知道,他姓劉。
傳說,蜀漢牙門将向寵麾下一員的偏将名爲劉诩,原本是個默默無聞偏将。後來,諸葛亮北上漢中,臨行前上《出師表》,其中提到‘将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于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衆議舉寵爲督’。
約莫在向寵被提拔爲中領軍後,這位名叫劉诩的偏将被擢升爲牙門将,時值漢嘉郡地區蠻夷發生叛亂,劉禅命劉诩率
軍前往平定,漢嘉之戰中,劉诩每戰必先,在他的身先士卒之下,蠻夷叛亂很快就被平定,有力保障了蜀漢的大後方穩定,而這位劉诩,卻身負重傷,不省人事。
戰後,劉诩再也沒有出現過軍旅之中,那時的宮中有人稱在文通館見到過劉诩,因這一句傳言,後世有很多人都認爲,劉老頭兒就是當年的劉诩将軍。
不過,這個說法,也有很多人并不認同,疑點有二:第一,根據從戰場上和劉诩将軍一起退下來的士兵們說,劉诩将軍身中數箭,前胸後背已經被砍成了肉泥,還沒有走到成都,便已經氣若遊絲了,根據這個疑點,劉诩将軍很可能在回到成都後便已經氣絕身亡。
第二,劉诩将軍當時上有老下有小,怎能在傷重痊愈後抛妻棄子在文通館修身養性呢?
倒是第二種說法,在民間頗有信服度。
宮内一些愛嚼舌根的常侍們經常在私下裏說,這劉老頭兒原是孝仁帝劉禅時期少府麾下的一名四百石尚書丞,在大漢帝國重新一統後,文武英才濟濟一堂,當時政治清明,還是青年的劉老頭兒自覺官場無望又無趣,便到文通館過起了半官半隐的學讀生活。
時光如水,轉眼百年,孝仁帝走了,神武帝走了,新帝劉彥也已到了大衍之年,但這劉老頭兒還是活蹦亂跳,一頓能吃三碗飯,很多宮裏的老人兒都說,照此下去,這劉老頭兒很可能在
百年之内化身成聖。
不過,這都是一些宮廷傳言罷了,半真半假,各位看官自悟吧。
書歸正傳。
文通館比起其餘三館,要高出來許多,高出來的部分日日夜夜燈火不斷,劉老頭兒平時起居生活在此,學思踐悟在此,觀星占蔔也在此。
每隔幾日,這位集百家之大成的劉老頭兒,便要登臨文通館樓頂,觀星一番,一來推演天下大勢,也好禀報劉彥盡一份臣子本分,二來清心寡欲一夜,以正修道之心。
日盡淩晨,在樓頂觀星一宿的劉老頭兒正準備返回屋内睡覺時,天上忽然雙星閃現,一南一北相互對撞,擦出一道靓麗的火花後,迅速消失不見。
劉老頭兒見後心中大奇,他立即駐足,掐指成決,口内念念有詞,一番換算後,慨然興歎,“雙星沖煞,氣如鬥牛,無格可取,兩敗俱傷之命數!看來,大秦與大漢兩強相争,最後必是兩敗俱傷隻結局啊!”
這時,一名身長七尺、英姿飒爽的年輕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劉老頭兒身後,劉老頭兒見他後輕輕點了點頭。
那年輕人不是别人,正是當年被劉彥派來做四館員吏的陸淩。
當年,陸淩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自以爲能夠壓制世族,卻惹出了禍事,劉彥爲了給上京告狀的世族們一個說法兒,順道保住陸淩性命,遂叫其暫隐于此。
從此,陸淩便消失在了大漢政壇,他潛心讀書,算上今年,陸淩
已經在此呆了整整四年了。
按照劉老頭兒的話來說,陸淩是個孜孜不倦的小黃鹄。
四年裏,陸淩輾轉流連于案牍之中,俗話說讀書可以靜氣,四年的沉澱,他的心性和脾氣大大改變,眉宇間漸漸透出了老辣穩重的風氣,少了很多咄咄逼人的銳氣。
當然,在四館四年的學習中,他也與這僅一牆之隔的劉老頭兒,結成了忘年交。
按照兩人約定俗成的慣例,每每劉老頭兒觀星次日,陸淩都要登門與困倦的劉老頭兒手談幾局,直到劉老頭兒認輸,陸淩才肯心滿意足地讓這老爺子就寝,這個慣例,四年未改。
可今日清早,陸淩在樓下等候良久,也不見劉老頭兒下樓應棋,盞茶涼後,陸淩終于按捺不住,大步流星登上了樓頂,恰逢劉老頭兒觀星推演,便安靜在側學習。
“哎哎哎!劉老頭兒啊,你這比劃了半天,到底算出了個啥啊?”陸淩見劉老頭兒忙完,上去大咧咧地說道。
“沒大沒小!”劉老頭兒狠狠給了陸淩一個闆栗,吹胡子瞪眼,斥責道,“此爲天機,豈是你小子能知道的?快扶老子一把,老子要回屋補覺。”
“看,看看,看看看!耍賴是不?”
陸淩上前攙扶劉老頭兒,嘴上卻沒閑着,笑道,“劉老頭兒,您老人家是不是下棋輸不起了?開始借口觀星逃遁了?啊?哈哈哈哈!沒事兒,一點兒也不丢人,哈哈哈!”
劉老頭兒可
沒中陸淩的激将法,他立刻還嘴道,“你小子就會占便宜,每次都要找老子精神萎靡的時候前來對弈,這誰受得了?去去去,趕緊給老子要兩碗熱粥,老子喝完便睡了。”
“粥嘛!早就備好了!”陸淩将劉老頭兒摻進屋内後,笑嘻嘻地掀開地中火盆兒上的小陶罐,裏面正咕嘟咕嘟的熬着香噴噴的熱粥。
四年的接觸,陸淩在精神上将劉老頭兒視爲知己好友,但在生活中,卻視這老頭兒如父,處處照顧,百般心疼。
這不,劉老頭兒剛剛坐下,陸淩的一碗熱粥,便端到了劉老頭兒的面前。
劉老頭兒滿意地笑了。
一碗熱粥下肚,劉老頭兒頓感全身飽滿,抻了個懶腰,就要睡下。
陸淩見狀,趕忙将其拉起,抛珠滾玉讨價還價道,“俗話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劉老頭兒,您喝了我熬了半宿的粥,總要還我點東西,不然,下次再想喝,可就沒門兒喽。”
“哎我說你小子,跟我玩現世報是不是?”
劉老頭兒又開始吹胡子瞪眼,扯過被子,急頭白臉地說道,“你讓老子我先睡會,就一會兒,醒了老子就告訴你!”
說完,劉老頭兒倒頭就睡。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陸淩甚是執拗,扯過被子的一角,同劉老頭兒拉扯起來,道,“今日事今日畢,一樁事一樁了,等你醒?等你醒了,還能讓我進門兒?”
倆人在閣樓中,一個用身子死死
壓着被子,一個用胳膊死死拽着被子,憋的臉紅脖子粗。
到最後,還是陸淩率先松了手,他幽怨地看着劉老頭兒。
人越老,脾氣越倔,這話可是一點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