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于趙遙趙老爺子和黃千翆,今天要了結的,不僅是今日之事,還有埋藏在兩人心中多年的恩仇宿怨。
就在老趙遙手中小斧以千鈞之勢劈下之際,黃千翠腳下用力,腿如銅柱,雙斧交叉齊舉,心念大動,一股相同銀色氣息閃出,用力向上那麽一頂。
老趙遙下落斧頭的斧尖兒,極爲精準地卡在了黃千翠雙斧交叉的溝槽裏,一瞬間一橫一縱兩股氣息相互交織、撕咬不止,兩三息之間,竟分不出來勝負。
突然,黃千翠臉上通紅,他身形一緊,原本那雙充滿剛毅的眼睛,忽然死魚般凸出,臉色忽然鐵青,氣息忽然紊亂,身子更是忽然僵硬,緊随而來心念大衰,看來是力有不逮了。
反看趙遙那邊,老爺子精神矍铄,他眼觀鼻、口觀心,手上的力量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綿綿不絕,加之又是從天而降劈下的一斧,黃千翆能夠在不占地利的前提下抗下幾個呼吸,已經殊爲不易了。
此消彼長之間,黃千翠立刻不敵,手上劇烈顫抖,眼見要被趙遙劈成兩半,黃千翠急中生智,爆喝一聲,立即雙腿用力前蹬,借着一絲慣力,身形随之向後暴退,試圖躲過趙遙的緻命一擊。
奈何還是晚了一步。
隻見天空噴濺出一小串細微的血花,老趙遙斧尖兒帶過的一絲
勁氣,還是刮到了黃千翠的鼻尖兒,鼻子是人最爲脆弱的幾個器官之一,這道勁氣,硬生生把黃千翆的鼻子豁成了兩半。
黃千翠慘叫一聲,半跪在地上,口吐鮮血,滿臉驚詫地看着老趙遙,左手顫顫巍巍地摸向自己的後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視線回轉,望向黃千翆的後背,在開戰之初被老趙遙左手扔出的斧子,老老實實地釘在黃千翠的脊椎之上,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身體。
黃千翆眼神中流露着不甘,他咬緊牙關,猛地一抽,将老趙遙的銀色小斧頭和自己的血肉一股腦拔了出來。
他的後背,就猶如紙片被小刀劃破一樣,出現了一條直線的大豁口,正血流如注,尾椎骨的中間位置,完全裸露在外,明眼人一看便知,這肯定是活不成了。
“師弟,這一招,叫釜底抽薪。”
老趙遙心念一動,雙斧從不同地方回到手中,他冷哼一聲,道,“死腦筋隻知道練《宣懷八斧》,有腦子的,還會創造出宣懷九斧、十斧,受益于前人,當超越前人,故步自封隻會自取滅亡,師弟,你,輸了!”
黃千翆眼神空洞,面色煞白,聽完老趙遙的話語,他的眼神逐漸變得陰厲,掙紮着站起來,已經破碎成兩半、正在流血的鼻子使得他無法呼吸,隻能用嘴不斷喘息。
忽然,他用力撕開自己的衣襟,嘴裏吐着血沫,對老趙遙嘶聲狂呼,道,“殺了他!殺
了他!殺!殺!殺!殺!殺!殺啊!”
随着張千翆口中的喊‘殺’聲漸漸變弱,這位執掌宣斧門風光半生的大當家、卻在趙遙面前大半生都郁郁不得志的二師弟,終是帶着遺憾離開了塵世,死不瞑目。
流傳後世的江湖奇書《大漢風雲譜》中,并未對黃千翠這個名字單獨列傳,僅在宣斧門志中将其一筆帶過,評曰爲:宣斧門黃千翠,年第逾壯、方可有爲,又可謂爲好亂之士也,徒以二三剽輕之徒,同懷行險徼幸之計,乃以意氣之未除,遽緻短命,不無可惜,豈不哀哉。
江湖啊,風卷殘雲啊!
......
黃千翠死了,對江瑞生來說,好處顯而易見!
江瑞生自可以解決掉趙遙後,借着伏靈山兵亂,再想辦法弄死黃千帆,到時候,宣斧門群龍無首,他江瑞生大可以全盤接手宣斧門,招兵買馬,制霸宣懷。
這也是江瑞生爲何緩緩下山并且漠視老趙遙幹掉黃千翆的根本原因。
江瑞生看着因消耗氣力而胸前起伏不定的趙遙,臉上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喜悅。
一望河山風景,千裏平川!
在江瑞生看來,似乎一切都已經穩操勝券,剿滅平田軍、收降宣斧門、歸服豐毅宣懷兩縣,招兵買馬,繼而打敗方谷趙氏、重整真定和雍奴兩軍、南下曲州五郡、揮兵南上淩源城、繼承江家族業,之後,割略一方,謀求曲州王,再徐圖天下,開創不世之基業
。
天欲雨,雲滿空,公子王孫膽何如?
......
江湖傳說,隻有登上了天動境界的人,才不會感覺到歲月的滄桑。
破城境界的趙遙畢竟上了年紀,剛剛他全力一擊之下,身體機能瞬間達到極限,松懈下來後,他精神頓感疲乏,急促呼吸間,已經氣喘地說不出話來,隻能瞪眼看着江瑞生尋迹過來。
老趙遙看着江瑞生玩味的眼神和譏諷的笑容,心中怒火橫起,老爺子強撐了一口氣,陡然直起身來,拎着斧子,大步流星地向江瑞生迎去。
江瑞生見狀,邪魅地看着狂奔而來的老趙遙,一邊繼續慢步地走,一邊慢條斯理地道,“趙老爺子,有一句老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你的壽宴上,您老人家沒有接受我的納降,就知道今天會有身死的下場。但是,這一切又能怨得着誰呢?”
老趙遙在奔跑之間,運足了氣機,他爲了防止洩氣,并沒有回複江瑞生的話,但兩人的距離,卻越來越近,趙遙的戰心,越來越強。
江瑞生!江瑞生?你江瑞生是個什麽東西?
四十五年前,坐擁十萬兵馬的宣懷候,都不曾讓我趙遙後退一步,嗯?你告訴我,你江瑞生是個什麽東西?竟想殺我?
兩人愈發離近,趙遙感受着江瑞生身上強大自己數倍的氣機,一顆铮铮戰心,逐漸變成了悲怆之心:哎。本想着此戰過後金盆洗手,從此息影江湖,今日看來,
這個美好的願望,也僅僅是願望喽!
不經意間,老趙遙在沖鋒時不經意轉頭看了一眼宣懷縣的方向,這是他此生中,最後一次回望家鄉。
我的兒啊!
你即将加冠,做爹的得送你個成人禮,禮物的名字就叫,名字就叫:成功莫走崎岖路,人間正道是滄桑!
“趙遙!不知死活的人,往往不得好死!”
面對趙遙的決絕,江瑞生無情嘲諷,在他看來,幹掉一個氣血兩虧的破城境武人,比脫褲子拉屎還要容易。
暮色甫至,江邊日晚,這一場持續了大半天的戰鬥,随着江瑞生和趙遙漸行漸近,這場雙方傷亡幾近全軍覆沒的戰争,也即将進入尾聲。
兩串殘影,在一抹殘陽下,倏然交接。
開戰!
老趙遙剛一接手,便勢如猛虎,出力既全力。
但見他手中一對兒精緻小斧耍的霍霍生風,掄得出奇的快,對着江瑞生中路和上路便是一連幾個猛虎掠食,竟隐隐有風雷之聲。
江瑞生似乎覺得吃定了趙遙,他氣定神閑,神情玩味,雙手食指中指齊動,預判找準了兩斧橫掃的路線,上下齊出,‘吧嗒’一下便捏住了雙斧斧尖兒,老趙遙的橫掃之勢戛然而止。
江瑞生詭異一笑之後,雙手捏着銀斧的尖兒,淩空畫圓。
混雄的氣機,讓老趙遙人随斧走,身體在半空中也轉了個圈,待轉到腹部向下之時,江瑞生猛然一腳上斜踢出,奔着老趙遙腹部蹬去。
一來一
往,僅兩回合,老趙遙便已身入險境。
長生境界和破城境界相差兩境,而今看來,境界之差絕不是一腔孤勇可以填補的。
刷!刷!刷!
老趙遙危機之際,三聲清嘯從遠處傳來,隔着那麽遠的距離,清嘯聲入耳卻極爲清晰,一動一聲,锵然若鳴。
江瑞生耳鬓微動,察覺到了遠處的變化,他臉色頓變,雙手四指一松一合,朝老趙遙手上的斧尖兒微微一按,借着這麽一丁點回彈之力,人已如離弦之箭一般倒竄了出去,脫兔般的速度讓他寬大的衣袂随風擺起,但見他人在途中微一頓挫,心念彙聚于單手,向下猛地一掄,一股磅礴之力驟然彈起,人又向天上竄了丈許高。
在半空中的江瑞生雙眼如鷹,他快速環顧四周,略一察看,遠處一名蒙面劍客,立即落入了他的視線。
江瑞生眉頭一皺,僅從氣息來看,這名劍客,便是入境武夫。
那名劍客渾身銀白色衣服,在微微暮色下宛如一條白鏈,劍客右手持劍,左手扣着機簧暗器,剛剛那三聲清嘯,便是羽箭射出的挾風之聲,羽箭落地之處,正是自己方才停留之所,地面已經一灘黑綠,可見羽箭淬毒之深。
“哼哼!來人可留姓名?”
江瑞生平心靜氣,隐約之中,他已經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死士午。”
死士午答得十分幹脆,他報上名後,也不啰嗦,提劍便向江瑞生刺來。
江瑞生看着向自己
飛奔殺來的死士午,嘴上流出一絲殘忍的微笑。
死士午、老趙遙,今天,我要教會你們八個字。
不知死活!死無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