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得賊頭三軍悅,秋日遙看将卒殇。
......
江瑞生這次領兵出來,幾員領兵将領都是優中選優,其中,統帥左右兩軍的江意闌和江骅熙,更是江家年輕一代中的翹楚,兩人在各項任務中軍展現出來上佳的軍事才能,多次被江鋒盛贊,是江家青年一代‘蓄水池’中的重要組成。
江骅熙在伏靈山身死,也算是出師未捷了。
山上的江瑞生看着江骅熙身死,心裏那叫一個肉疼,不過,也僅僅是肉疼了一瞬間而已,試想:出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呢?隻要此番消滅了平田軍的有生力量,再拿下宣懷縣老趙遙和宣斧門,江骅熙的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啦!
江瑞生俯視山下,與劉懿目光相接,嘴角不禁勾勒出一絲殘忍的微笑:我的好侄兒,等你死後,我一定派一匹快馬,将你的人頭八百裏加急送到淩源城,保證你的腦瓜子在劉權生的懷抱中時,還是溫熱的。
這是二叔,給你的承諾,你在九泉之下,可要感恩戴德呀。
......
書歸正傳,話說江骅熙身死魂滅後,緊随而上的騎兵們聽從江骅熙臨死前的最後指令,紛紛扯下腰間布帶,輕裹在馬鼻之上,桑祗麾下平田軍士兵後來扔出的兩波嗅馬球,僅僅對馬匹造成短暫慌亂,江家騎兵們沖勢複起,卷起一地煙塵。
主将身死,江家騎卒銀色頭盔下的眼神個個陰厲,似乎要殺光了眼前的這群賤民才算解恨。
在桑祗号令下,平田軍右軍士卒一口氣将嗅馬球扔了個溜幹淨兒,他見敵軍沖鋒勢頭不減,立即自己率先執起大盾,大聲呼号道,“變陣!”
右軍之中,桑祗自己站在首位,身體微蹲,手中一面大盾狠狠插在地上,微微傾斜而立,死死盯着直奔而來的江家騎卒。
在其身後,兩名副将以同樣身姿緊緊貼在桑祗左後和右後,兩杆長矛從三盾的縫隙之間斜着透出,寒氣逼人。
兩名副将身後,三人依此法擺開陣勢,随後,四人、五人、六人,一個普普通通的錐子陣,有些不自量力地頂在了江家騎兵面前。
陣陣馬蹄之聲入耳,越來越響、愈發清晰,聽在桑祗心頭,仿佛敲響了他的喪鍾。
這哥錐子陣,就有如濤濤大河中的一葉孤舟,随時可能傾覆。
此刻的桑祗神色肅穆,他深深知道:錐子陣對付普通輕騎尚可,若想用其對抗鐵衣鐵甲的重騎兵,無異于以卵擊石。
想到此,桑祗微微轉頭,極度溫和地看向正朝他狂奔而來的柴嶺,将手中的大盾又向土裏沉了一沉。
我兄弟四人苟且半生,今天可以敞敞亮亮地死在沙場,也算尋到了最好的人生歸宿吧!
江家騎兵裹挾着滔天怒火,如奔雷般勢大力沉,湧向桑祗。
眼看最先頭的一騎與自己僅差分毫,桑祗挺槍蓋盾而上,對着中軍朗聲豪喊,“小劉将軍,記得爲我等正名啊!”
一次沖鋒,包含桑祗在内,平田軍右軍,全軍覆沒!
......
中軍之中,喬妙卿見己方右軍全軍覆沒,她悲憤交加,看不過去了。
隻見這小嬌娘順手拿過‘魁罡’,便要拍馬殺向右軍,這個當口,卻被劉懿一把拉住,喬妙卿妙目圓瞪,嬌聲問道,“爲何阻我?”
劉懿這小子仍然緊握着馬缰,手間不斷流出鮮血,缰繩上已是一片血紅,他對喬妙卿沉聲說道,“大魚還沒來,大網不許動!”
“以前總看三軍膺命威武揮師乃英雄本色,今日置身事内,怎覺悲不自勝了!”
小嬌娘十分聽話落回原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晶光燦爛,鼻子一抽嘴一抿,竟作小女子态地哭了起來。
劉懿一對眼神深邃莫測,輕輕拍了拍喬妙卿的肩膀,以示安慰。
兩人座下兩騎連辔伫立,座上兩人寂寞無語,與江瑞生隔兵相望。
人間世事往往大抵如此,靠近了、看清了,都不怎麽壯觀!
桑祗死無全屍,與他做了半生兄弟的柴嶺又悲又怒,他腦門發脹,眼前一陣黑一陣亮,雙掌隻捏得格格直響,見中軍沒有新的将令,找準了進攻右軍的江家騎兵沖鋒放緩調頭之際,挺起長槍,率先奔殺了過去。
及近二十步,柴嶺單手握槍高舉頭頂,利用沖勁兒用力一擲,長槍脫手如疾風,噗呲一下便紮進了一名正在迂回的士兵身上,那人應聲而倒,死絕啦。
其餘士兵紛紛效仿,将正在調轉的江家騎兵懶腰階段,殺了江家騎兵一個措手不及。
長槍出手後,柴嶺摘下環首刀,呴籲一聲‘兄弟們,随我殺賊啊’,便身先士卒奮不顧身的撲了上去,豁出性命猛打猛砍。
四百人奮命,江家騎兵被硬生生攔腰截斷,馬上對馬下,同左軍一般的血腥絞殺,又複開始。
兄弟,你在下面好好等着,我讓他們下去給你賠罪!
......
伏靈山上,江瑞生與司徒象天靜默無聲,如老僧般坐定,臉容古挫。
兩人神色冷漠,予人狠冷無情的印象,亦有一股震懾人心的陰郁之氣。
除了程開甲率領步騎五百仍在山上護衛左右,江瑞生率領的其餘人馬全部派了出去,張氏兄弟與黃氏兄弟的左右兩軍,已經壓到了山腳,即将與平田軍交戰。
從氣勢上和兵力上看,平田軍已經瀕臨全線崩潰。
司徒象天嬉笑着看着江瑞生,開口問道,“我的兄弟,你說,這一局,是你赢了還是他赢了?”
“哈哈!我的兄弟,兩千人換八百人和幾萬支箭,我好像不怎麽虧啊!”江瑞生也是嘻嘻哈哈。
在他看來,除了程開甲麾下的五百人是自己的親信,其餘人都算是‘外人’,他們死與不死,又與他江瑞生何幹呢?
“你會不會算賬?你這兩千可是鐵騎!”司徒象天坐在地上随處望去,歎道,“可惜喽!一個個死無全屍的,這叫我如何制作傀儡?哎,看來此番我又是無功而返了。”
江瑞生正欲說話,忽然精神一凜,看向遠方,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眯眼道,“我的好侄兒,你的底牌還有幾張呢?”
司徒象天也尋聲望去,不禁瞳孔放大,略顯吃驚地道,“這老王八蛋龜縮在宣懷城幾十年,今日居然露頭兒啦!”
江瑞生哈哈大笑,“隻要食兒給的足,王八都能當坐騎!”
司徒象天‘撲哧’一笑,面色旋即有些凝重。
......
就在張氏兄弟與黃氏兄弟的左右兩軍即将大舉進攻之際。
劉懿左軍西南角。
遠方天水一線之間,忽然多了那麽一絲淡紅,淡紅色越來越濃重,漸有隆隆踩踏之聲掠耳。
李二牛極目遠望,聲音顫抖激動,大喊道,“大哥,大哥!老...,将軍,趙遙遣兵前來,趙遙來啦!”
劉懿咧嘴一笑,唇齒之間,血絲連連,仿佛剛剛吞食了生肉一般,他長舒一氣,憨厚笑道,“趙老,您這一趟,挽救了五郡的百姓、保住了新起的火苗啊!”
這邊鼓鳴相助,那邊旗麾呼應,老趙遙單騎獨行在前,八百趙氏家兵聚随在後,策馬疾馳,激起陣陣塵埃掃蕩空中,漫天飛揚。
老趙遙紅袍寬衫,白發悠蕩,腰間别着兩柄精鋼小斧,飄然而來,說不盡的潇灑寫意,他見前方血染山頰,厮殺慘烈,不禁龇牙咧嘴地道,“老夫前半生活自己,後半生活兒子。劉懿啊劉懿,小子兒,要說話算話哦!”
......
奇正發于無窮,在劉懿即将率軍北上伏靈山的前夜,老趙遙終于回心轉意,答應出手以做奇兵相助平田軍,作爲交換,劉懿則要上表天子,講明趙氏功績,爲趙素箋和他趙家謀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人一拍即合。
老趙遙是從刀兵血火裏殺出來的猛将,十分擅長逆風翻盤,他并未加入周撫、張虘、江意闌的混戰,而是大揮馬鞭,率領麾下家兵向張遊辰統領的八百右軍殺去。
宣懷縣坐地戶張遊辰自然知道趙遙的境界和本事,見老趙遙向自己飛撲而來,不禁渾身一顫:這老不死的要是殺得興起,自己這八百人都不夠他砍上小半個時辰的。
張遊辰心生膽怯,匆忙轉身請示将令,見江瑞生身邊令旗手招展紅旗,立刻命令士兵停于山腳,列陣防守。
見己方左軍右軍皆已停步山下,以自輔衛,江瑞生向程開甲輕輕點頭,程開甲心領神會,手起旗落,沉重的吱嘎聲,開始從山上傳來,五十架霹靂車破開虛草,漸漸浮出山面。
“如此大好山勢,怎能不好好利用?”
江瑞生對司徒象天清朗笑道,“咱們在這裏屯兵十日,自然要有些建樹,諾諾諾,這霹靂車,算是還我侄兒上萬支箭的禮!”
“你可真是個敗家子。”司徒象天緊盯着戰場,眯眼道,“霹靂車是範圍殺傷,在下面,還有你江家的幾百鐵騎呢!大石一落,三千鐵騎必會全軍覆沒,你爹不會打你的屁股蛋子吧?”
“哼哼!應該不會。”江瑞生也看向山下,蔑視如蝼蟻,道,“隻要平田軍死絕,宣懷、豐毅兩縣皆盡入我手,到時江家在北方又有了緩沖的餘地,再有了黃殖的錢、趙遙的田、宣斧門的人,三千鐵騎還不是瞬間招募的事兒!”
兩人對話之際,程開甲趕來,唯唯諾諾地彙報,“少主,霹靂車已經就緒。”
江瑞生面無表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