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帝國硝煙剛剛散去二十年,江鋒爲了心中獨霸曲州的壯志雄心,再開戰端,帶領江家憑一己之力,殺敗老牌曲州八大世族,一舉奠定新的曲州格局。
爲了謀求更大的權力和地位,幾個月前,江鋒敢犯衆怒,公然出兵方谷郡,再次開啓兵争,一場世族與世族、世族與皇權間的中原大戰,已經無可避免。
今天,青天白日,茫茫箭雨掠過天際,徹徹底底的劃開了曲州中原久違的甯靜。
......
戰場之上,江家鐵騎距離平田軍中軍僅剩四十步時,正在冷靜地洞察全場的柴嶺,忽然雙目如電,手中令旗急速舞動,命令後軍兩人一組的士卒快速互換角色,重新調整弩機方向。
後軍士卒得令後,立即展開行動,他們整齊劃一,同時調換位置、調整角度,隻聽中軍‘嗖嗖嗖’三聲劃破長空,弩機又射出了三道長箭,中軍之内,士卒們手弩用罷換弓箭,輪番射之,江家騎軍在這一輪箭雨中,又折損了小半人馬。
柴嶺和劉懿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既然你江瑞生占據兵力優勢,那我便通過器械,最大限度地縮小兵力差距,總之,就是不能讓你完完整整地攻入陣來。
即使攻進來,也要讓你江家前軍折損過半。
三輪箭雨過後,柴榮見己方箭已全出,李二牛又在瞭望台發号施令無法分身,沒辦法領軍沖鋒,作爲中軍主将的他,索性以身作則,霍然抽刀,率領一千中軍列陣蓄勢,枕戈待旦,視死如歸,時刻準備同江家的強悍鐵騎捉對厮殺,誓死護衛主帥劉懿。
不得不說,劉懿和他的屬下們共同商議的這招‘亂拳打死老師傅’,還真的是很奏效,平田軍在旬日前搬空了老趙遙的武庫搜刮的幾萬支箭,而今在十幾息之内如雪花般落下,并未配備面簾、搭後和雞頸的一千江家鐵騎,連劉懿中軍的毛都沒有碰到,那名領軍的千夫長已經被射成了篩子、七竅流淌鮮血,死而不倒,也算弓斷陣前催日月、馬上續殘夢,死的悲壯了!
要麽不打仗,隻要戰端一開,人之生死,便如蘆葦草芥啊。
劉懿穩坐中軍,他不禁暗暗出了一大把汗,幸好江瑞生僅是派了一千騎兵進攻中軍,若是再加一千,自己毫無防禦能力盡是步卒的中軍,此刻恐怕已經蕩然無存了。
少年劉懿剛剛舒緩了一口氣,厮殺之聲便從其前方傳來。
劉懿大驚失色,他神尋聲處,雙瞳驟然放大,急火攻心之間,一口悶血勃然吐出,他也顧不得身體有恙,急忙傳令,對李二牛大喝道,“二牛,後軍馳援右軍,中軍速速列陣,以防不測。快!快啊!”
李二牛聽得劉懿急促的聲音,側臉看去,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就在剛剛劉懿帶領平田軍中軍與後軍全力對付率先奔赴而來的一千江家騎兵時,從山上接勢而下的兩千名江家騎兵得到軍令,已經殺氣騰騰地沖了過來,他們快若閃電,直指平田軍左右兩軍。
這一變化,讓初嘗戰場滋味的劉懿,措手不及,隻得匆忙下令。
山下指揮的劉懿是少年英才,山上指揮的江瑞生也并不是天下大傻子,他在觀察己方前軍進攻平田軍的過程中,很快發現了平田軍中軍‘外松内緊’的特點,繼而判定其左右兩軍才是短闆弱項,在己方中軍進擊之時,便派人進攻左右兩側啦。
而這時,原本被江瑞生委以重任的江家前軍,反而成爲了迷惑劉懿的‘煙霧彈’,讓劉懿猝不及防之下,來不及防禦左右兩軍。
慈不掌兵,果不其然也。
就在江瑞生左右兩軍全力沖鋒時,原本周撫率領的八百騎卒,正擋在平田軍左右兩軍前方。
剛毅而又狂傲的周撫見敵人沖來,殺心大起,也沒管什麽戰陣輸赢,沉哼一聲,提刀便迎着江意闌殺了過去。
在他看來,兩軍對壘,戰場環境從來不會一成不變,本就是居無定式的事情,可不管戰場變化如何,最後能夠全殲敵軍,便是赢家,而他認爲,赢得這場戰争的大前提,便是一往無前。
主帥奮勇、将士用命,随周撫散入平台軍左軍前方的四百先鋒騎兵,一個個來了血性,他們喊殺着、揮舞着刀兵、奮不顧身的追随着周撫殺去。
值得一提的是,一名平田軍騎卒,跑着跑着,居然哭了!
我們呐,都是整日雞鳴拎鎬、日落還家的普通漢子,半輩子沒出過村子,沒見過人血,也沒殺過人,在世族地主的壓迫下,我們維日艱辛,拼盡性命才能苟延殘喘于世間。
這兩年,我們盼來了大先生,盼來了小劉将軍,小劉将軍康國保民,平田分地,我等家人終有生計、得以安生,若有人想謀小劉将軍的性命、掠我等的活路,我等,萬萬不答應!
對面的敵人,我不管你是叫江家軍還是王家軍,我不怕你。
我們的馬不如你江瑞生的健壯,我們的刀不如你江瑞生的鋒利,我們的人也不如你江瑞生的勇猛,我們的小将軍,更沒有你江瑞生的神通。
那又何妨?我們的命就在這裏,你要拿,自取便是了!
......
不過,平田軍騎卒雖有一往無前的氣勢,但這并不能彌補他們天生的缺陷。
剛剛起步沖鋒的周撫一部,雖然也是騎卒,自然比不得江意闌勢如鬥牛的精銳騎兵,再加上平田軍騎卒沖鋒勢頭未起,在兩軍交接霎那,除了周撫和少數士兵能夠穩住陣腳,四百平田軍先鋒騎兵大多數都被一沖而垮,或被撞在馬下,或被挑到空中,蹄踩槍紮,血肉模糊,死不瞑目。
周撫怒不可遏,他眉角含怒,緊握缰繩,一騎歪過腦袋,躲去江意闌一刀,兩人擦肩而過後,立即舒展手中長刀,抵住對面迎來一騎的心口,将其狠狠紮落馬背,随後,周撫将刀口順勢一橫,掃向左邊一騎,正好砍中其左肩,隻是挨了一刀不至死亡的江家騎卒,在身體落地之前就給身邊袍澤抓起肩頭,丢回馬背,意欲繼續沖鋒。
周撫舉眉呴籲一聲‘狂妄’,立刻右手刀換左手刀,直接順勢将刀扔了出去,刀穿胸而過,将兩人來了個對穿,兩匹戰馬頓時沒有了主人。
戰場上,容不得絲毫懈怠,周撫剛剛解決掉兩名江家騎卒,右邊随後而至的騎卒便操槍直刺周撫胸膛。
周撫見狀微微左閃,長槍順腋下溜過,順勢夾住對方長槍,借着座下戰馬沖勢,韌性十足的槍杆子彎曲出一個驚人弧度,周撫呲牙大吼,用力傾身,膂力較孱弱的江家騎卒當場就給扔落馬下,被亂馬踐踏而死。
周撫生于武将世家,刀槍劍棍樣樣精通,殺人從不講那些花裏胡哨的招式,長槍在其手中毒辣、迅速、有力,左點右摟,上抖下尋,身邊敵人無一能在其手上存活一個回合,江家騎兵蓄勢沖鋒爆發出來的沖撞力,被他以一人之力減緩了不少。
卸甲境界的武人勇不足恃,終究不是萬軍之中取上将首級或是七進七出逆天改命的巨擎,周撫雖然左突右擋,卻仍無法阻止江家騎兵居高臨下的強悍攻勢。
幸運的是,騎兵沖鋒很少半路而止,皆一往無前。
多數江家騎兵僅是與原地苦苦支撐的周撫擦肩而過既走,沒有對周撫合而圍之,這也讓周撫在千軍之中撿下了一條性命。
當此時,推碑境界的江意闌率先穿透周撫騎軍陣型,對攻混戰之中,周撫和十幾名平田騎卒也已經落在了江家騎兵身後,雙方振陣型對調了個位置。
周撫依仗一身卸甲境界的功夫,其餘人則沒有如此天資,凄恻、不甘、憤怒的喊聲響徹天地,雙方對沖至今,也就是一盞茶的時間,周撫麾下四百餘先鋒騎兵怕已經所剩無幾,多數殉職就義。
他們之中,無一人因膽怯而逃走,也無一人後悔入了平田軍。
若是尋常的騎軍對攻,此時定會緩馬繞弧再度沖殺,可江家騎兵主将江意闌面對前方張虘統領的那如羊羔一般的四百步兵,又瞧了瞧身後周撫那少得可憐的騎兵,他心情一動,索性大刀一橫,雙腿猛地一夾,胯下馬便如箭離弦,呼的縱出,四蹄翻騰,不管不顧地殺了過去,口中念念有詞地大聲說着,“兄弟們,殺啊,兄弟們,咱們江少主說啦!對面這幫不值錢的狗腿子,殺一人賞三金,兄弟們,殺,殺啊!”
此時的周撫回首,陣中孤馬斷臂比比皆是,少數被切割成塊兒的自家騎兵,仍在苦苦支撐,垂死掙紮。周撫心中悲痛,卻還是将手伸入了懷中。
疾風知勁草,危難見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