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此刻的喬妙卿與劉懿,少男少女眼中明亮的光,足以映射整個星河。
......
趁小嬌娘思索話中深意之際,少年劉懿憋足了氣,把臉深深埋在水盆裏,直到呼吸局促,方才抽身,這種憋悶後得到釋放的感覺,讓他短暫生出一種死地得生的期寄心态。
而後,他随意擦了把臉,走出門去,對仍在原地思索的喬妙卿笑道,“走吧!帶你去吃席!”
沒走幾步,劉懿就聽身後小嬌娘一聲怒叫,張牙舞爪地向他跑來。
劉懿吐了吐舌頭,頭一縮,趕忙遠遠地逃走了。
少年有夢,少年有情,但是,少年最好的地方就是:雖然嘴上說着放棄,心底總會憋着一口氣。
......
宣懷縣,宣懷伯,莅以八斧訴恩仇,侯爺到,月隐行,小兒聞聲止啼哭,一夫當關鬼見愁。
僅從當地脍炙人口的一首小詩,便能聽出這位止步破城境界半輩子的老趙遙,年輕時是有多麽兇神惡煞。
隻不過,歲月不曾不饒人,上了年歲的趙遙逐漸在人間煙火中褪去了許多煞氣,人變得溫和了許多,雖然如此,每每念及當年,卻仍擋不住宣懷百姓對其的敬畏與仰慕。
作爲從江湖白手起家的宣懷趙家,同華興郡黑白兩道自然都有不俗的交情,今日老趙遙壽宴,請來的人自然五花八門,三教九流和達官貴人都有那麽一些。
話說回來,老趙
遙畢竟江湖出身,雖然平日裏生活低調,但今日嘉賓齊聚,就是再低調的人,也得高調一回啦!
畢竟,江湖人最看重的,還是面子嘛!
爲了今日的宴席,趙遙足足殺掉了一百隻羊、擺了一百桌席、準備了以前壇好久,有人笑稱:趙老爺子爲了這一頓壽宴,搬空了半個宣懷縣,往後的一個月内,城裏的酒鬼們沒有酒喝,要吃苦喽!
老天賞臉,今日陽光和煦,午時一到,老趙遙紅衣紅袍,滿臉喜氣洋洋,在一幹家兵的簇擁之下,緩緩登場。
趙老爺子豪爽一生,自不喜長篇大論,僅是端酒在場中客套了幾番,便吩咐後廚走菜。
按老趙遙的說法:情深酒便深,講情講義,咱們酒裏見!
賓客盈門,大宴開場。
一道道以羊爲基的好菜輪番登場,羊肉湯色白似奶、烤羊腿外酥裏嫩、溜羊血質地純淨、紅燒羊肉爛而不黏、烤羊腦香嫩爽口......,那五花八門的菜品,數之不盡。
不一會兒,羊肉的膻香和甘醇的酒香,便飄滿了整座趙府。
羊肉餃子配老醋、小羊蹄子配老酒,不管是江湖草莽還是宣懷大吏,一個個吃的那叫一個開心,他們在一次次推杯換盞中,逐漸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打成了一片。
托劉懿的福,劉懿、喬妙卿、李二牛、周撫得以與趙遙、趙素箋同桌而餐,劉懿和趙遙一老一小在酒桌之上推杯換盞、好不熱鬧,李二牛和
周撫慢吃不喝,警惕地看着周圍,趙素箋癡癡傻傻坐在那裏流口水傻笑,喬妙卿不管不顧地大快朵頤,似乎一切都那般祥和。
有龍珠相持,劉懿在天下酒界絕對是逆天,不,是颠覆真理的存在,奈何老趙遙半生縱酒,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劉懿的對手,倆人從一開始的互相恭維,逐漸變成了鬥酒,幾十個回合下來,到底還是老趙遙輸上一盤,他已經胃中翻騰,趕忙低頭吃菜壓神,生怕丢人現眼地吐出來。
不一會兒,前來向趙遙祝酒的人愈發增多,老爺子雖然來者不拒,但也顯出了疲态,這時候,倒是在他身旁的劉懿,幫了老趙遙不少的忙。
面對老爺子手底下的江湖後生和趙遙曾經兄弟們的輪番敬酒,劉懿索性‘豪氣’大發,借着‘平田将軍以酒會友’的名号,一股腦爲老趙遙擋下了所有的酒,喝到最後,就連劉懿自己都記不得喝了多少碗喽。
管他呢!反正上個廁所,催動龍珠,又是一條好漢!哈哈哈!
酒場出英雄,這頓意氣揚揚的豪飲,徹底折服了老趙遙和一幹憑性情交人的江湖草莽,一大幫子坦胸赤臂的漢子圍在劉懿身邊,紛紛稱贊劉懿乃文能附衆、武能威敵的當世豪傑,吵嚷着要在宴會之後加入平田軍。
劉懿笑着搖頭,酒後之言,哪裏能當真呢?
當然,劉懿可不光是飲酒,他那一雙睿智的眼睛,始終在察言觀色,警惕
地看着往來賓客。
很快,有幾個人,便很自然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一夥人便是暫代宣懷縣縣長一職的張遊霞和他那卸甲境的兄弟張遊辰兩人,兩人與劉懿素味平生,可見面時卻對劉懿遮遮掩掩,不敢四目相對,好似有事隐瞞,着實令人不解。
第二便是宣斧門破城境界的大當家黃千翠和推碑境界的二當家黃千帆,此二人在向劉懿敬酒時,眼中居然閃過了一絲毫不遮掩的殺氣,看着趙遙的眼神,也不是那麽友好。
俗話說心裏無鬼面色不慌,劉懿見狀,立即戒心大起:難道,這些人要殺自己以邀功江氏不成?
正當劉懿想吩咐周撫探查一番之時,醉醒不知的趙遙按住了劉懿的手腕,輕聲道,“小友,可見到你二叔?”
“回前輩,沒有發現江瑞生!”劉懿明目張膽地環顧四周,可還是沒有發現江瑞生,他心中十分疑惑且憂慮。
“那你小子慌什麽?”趙遙臉頰通紅,咧開了大嘴,哈哈大笑,也不怕被人聽到,朗聲道,“敵方主将未出,便說明事未危機。況且,在本伯的府上,哪個不開眼的敢動武?”
劉懿心中稍定,不由得贊道,“趙老爺子老而彌堅,晚輩自愧不如!”
“老頭子我少素卑賤,先帝擢于闾伍之中,得以克成勳業,榮華半生,此恩難忘。”
趙遙執酒自飲,意味深長地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老頭子我掂得
清楚。宣懷縣的地界上,若真有想要天下鼎沸的禍國之人,我趙遙,不答應!”
劉懿嘿嘿一笑,“趙老,看來您,還是沒有過飲啊!來來來,晚輩陪您再飲三碗。”
“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老趙遙沖劉懿吹胡子瞪眼,卻也端起了酒碗。
“嘿嘿!您這般江湖名宿,就莫要同我這毛頭小子一般計較啦!”劉懿自罰一碗,拿起一隻羊腿,恨恨地啃了下去,問道,“趙老,方才看那宣斧門的大當家面露兇色,莫非,您與他有過節?”
提到宣斧門的大當家黃千翠,老趙遙一臉淡然,放下酒碗,冷淡地說,“過節談不上,道不同不相爲謀罷了!”
“哦?晚輩願聞其詳!”劉懿來了精神,小嬌娘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哈哈,都是一些師門往事罷了。”趙遙張口即來,耐心地到,“當年,老夫在宣斧門出世,爲建立功勳、報效朝廷,便帶走了一百餘宣斧門弟子,那時的宣斧門哪裏有如今數千子弟的大陣仗,不過是一個三流門派罷了,一百餘人,幾乎等同釜底抽薪了。二師弟,哦,也就是剛剛的宣斧門大當家黃千翠找上了我,要我勸返門徒,我不肯,于是我二人大打一架、割袍斷義,相約永世不見。”
老趙遙輕輕一歎,“後來,在師傅的居中調和下,我二人才算互通往來,不過,那道梁子,是結下了!除了節日走動,日常再沒有任
何往來啦。”
“倒是提起趙老的傷心事了!”劉懿歉然舉酒,道,“晚輩自罰一碗!”
“哈哈!前年我竟未發現,小友還是個擅飲之人!來,老夫跟一個!”老趙遙舉酒而盡,兩人以酒會友,也算結下了忘年交。
這場大宴,并沒有持續太久,除了一班趙遙的老兄弟仍在豪飲,其餘三教九流的賓客們露了臉、盡到了禮數,便一一告辭,不到一個時辰,絕大多數人都一走而空。
張遊霞兄弟和宣斧門的兩位當家,也緩緩消失在人群之中,這讓心中七上八下的劉懿終于松了一口氣。
壽宴本就喜事,劉懿更想喜上加喜,剛想開口對老趙遙說起琴蟲之事,忽然,院中一陣冷風吹過,一名眉清目秀、挺鼻如峰、青衫斜劍的中年人現身場中。
劉懿乍見此人,心中大駭,眼前的中年男子,正是他那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二叔,江瑞生。
大駭之後,劉懿心裏不斷腹诽:說好的每逢大事有靜氣呢!都順着飯食拉出去了?
“賢侄,好久不見!”江瑞生滿臉譏笑,道,“二叔想死你了!若不是三弟入了長生境界,二叔早就去淩源城看你了呢!”
驚駭之後,劉懿瞬間定神,立即反唇相譏,“呵呵!我的好二叔,去年護着侄兒北上平田爲何不現身啊?怎麽,不想給侄兒報答恩情的機會?”
“當日太白山脈中的一劍之恩,你二叔至今都受用的很。”江瑞
生冷聲大笑,“呵呵!現在報了剩下的恩,也不晚!”
無形的殺氣,立即在庭院中鋪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