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點腦子的,都想在這一天去趙家露個臉兒,獻上拜帖與壽禮的同時,如果老天爺賞運氣能對趙遙道上一句‘萬壽無疆’,那便是此行圓滿了。
不過,也有一小撮兒對趙遙的壽宴采取了規避态度,畢竟,曾經的華興郡第一世族淩源劉家,前年僅僅因爲家主劉興擺了一場大宴,便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且當時在淩源城參加劉興大宴的人員,事後多被追究正法。
有了劉家這個前車之鑒,這一小撮兒人僅僅差人獻上了賀禮,便算了事了。
人心難測,各有機巧啊!
......
在豐毅城震懾了黃殖後,劉懿馬不停蹄,立刻揮師南下。
一年半的時間裏,少年劉懿乘大勢,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解決了彰武郡的樊家和公孫家、造福了赤松百姓、取到了天池琴蟲、敲打了荀庾、結識了謝安、交好了斥虎幫、成立了平田軍,并與方谷趙家淺交,可謂收獲豐碩。
如今,整個平田大業,僅剩下了宣懷趙氏一家世族,折讓劉懿的心,激動不已,可以說,距離五郡平田大成,已經近在咫尺啦。
回想過去一年遭遇,他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啦!
劉懿率領的平田軍越往宣懷縣走,便越覺熱鬧。
官道上的行人形形色色、衣冠百态,仔細品看,大多都富貴逼人或佩劍戴刀,他們一個個手中提着禮品,多以紅布包裹,看來是與劉懿等人一道前往趙遙那裏賀壽的。
不經意間擡眼一望,官道之上的紅布,已經連成了溪流啊!
平田軍軍容嚴整,旌旗獵獵,行在官道之上,自然分外惹眼。
一些走江湖的漢子見到平田軍的大旗,會不自禁肅然起敬。
一些跑官場的小吏見到平田軍的大旗,會不自覺靠近拜會。
劉懿騎馬穩坐中軍,溫文爾雅如朝陽,向前來問候的路人一一還禮。
所有人或尊重、或敬佩、或仰慕,都向劉懿問上一聲“劉小将軍”。
原本便十分熱鬧的官道,更加熱鬧了。
對路人的真誠笑容,劉懿看在心裏,對有别于又相同于黃殖口中說出的“劉小将軍”這個稱呼,劉懿十分受用。
黃殖口中的一聲聲“劉小将軍”,充滿了鄙夷之情;而路過衆人口中的一聲聲“劉小将軍”,卻讓他倍感親切,無形中,他覺得自己仍是廣大華興百姓中的普通一員,從未離開。
哈哈哈!看來,做人是好是壞,大夥心裏頭,還是有一杆稱的!
一番感慨過後,劉懿目不斜視,眉頭緊皺,看着前方,頗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氣勢。
在劉懿看來,此一行宣懷縣,當真生死難料。
斥虎死士們已經回報劉懿,躲在太昊城大半年的江瑞生不請自來,也将參加趙遙的壽宴。也就是說,自己到了老趙遙的府邸,立刻就會遇到他那位長生境界的二叔。
一想到“長生境界”四個字,一種毛骨悚然、脊背發涼的感覺,瞬間充斥了劉懿的全身。
長生境界的文人,可殺人于千裏之外,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想要防備,大軍必須時時刻刻不能離身,這種生死一線的感覺,讓劉懿的心情,時時刻刻都如泰山壓頂一般壓抑。
前日在黃殖府上,紫氣東來驟然閃現,劉懿敢斷定絕對事出有因,想必當時定有賊人威脅到了自己的生死,換句話說,江瑞生或許在那時就已經盯上劉懿了,隻不過出于某些原因沒有動手罷了。
所以,劉懿當日回到屯駐在豐毅城南的平田軍營後,立即差郭遺枝趁夜返回淩源,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其父劉權生,同時持手書令王大力全軍開拔至豐毅城南,以備不時之需。
經過在赤松郡幾番教授,劉懿對江瑞生的招術略有了解,爲了應對江瑞生那如潮水般的僵死獸群,劉懿沿途大肆搜集硝石硫磺火油,更爲每名士兵配備火種,确保那些不死不活的東西無法近身。
至于江瑞生那唬人的長生境界,劉懿隻能寄希望于暗中護衛的兩名死士和喬妙卿了。
想到這兒,已經同成人身高無二的劉懿,在馬上攥緊了拳頭,他眼如浮波,思索:即使再小心的狐狸,也有失算的一天,更何況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在江瑞生這頭過江猛虎面前,自己就猶如一條狐狸,可這一次,我劉懿偏偏不信這個邪,三名破城境的高手再加上三千鐵甲,我劉懿就不信留不下來你江瑞生。
大軍安步當車,不知不覺,一片幽靜而深遠的林子出現在眼前,先鋒周撫叼着幹草來報,朗聲道,“将軍,趙府到了。”
劉懿從深思中回過神來,輕輕點頭,道,“周中郎,點五百健兒随我入林。柴中郎,尋找有利地勢安營紮寨,切記,這裏有我們頭号敵人,定要時時處處警惕,不可大意。”
兩人表情嚴肅,領命而去,劉懿遙看趙府,正要感歎一番,但見前方一名身材魁梧、發髻全白的老者,向他虎步流星走來,老者聲如洪鍾,隔着很遠便喊道,“劉懿小友,不,哎呦我的劉将軍,可讓老夫想死了!兩年前你離開趙府,老夫便爲你留了二十隻羊崽,本想着小将軍能速去速回,哪知一别竟兩年,羊羔們都老了,肉都不新鮮啦!哈哈哈!”
雖然并沒有看清來人,但劉懿還是哈哈大笑,說道,“不晚,不晚!來了便是好事!”
不用想,那人正是二十啷當歲出山壓便得宣懷候憋屈而死的老趙遙,同前年相比,這老爺子仍是精神矍铄,唯一有變的,就是半白的頭發變成了全白。
看來,這一年,趙遙過的有些心酸和煎熬啊!
對這位剛烈的老爺子,劉懿還是有那麽些許好感的,他确認來人是老趙遙無疑後,急忙下馬快步迎去,當頭執晚輩禮,溫聲細語地道,“趙老爺子,後生來晚了!”
“來了便好,來了便好!”
趙遙趕忙上前扶起劉懿,他才不會去計較你劉懿爲何在淩源呆了這麽久才來,壽貼便是問路貼,隻要你劉懿來了,便意味着他兒子的事情,已經十拿九穩啦!
此刻的趙遙滿面紅光,他熱情洋溢地拉着劉懿的手腕,兩人共同走入仍如同軍營一般、不過多挂了些紅彩頭的趙府。
劉小将軍,我趙遙一輩子不辦壽,今日一宴,特爲君舉!
......
老趙遙的壽宴,正日子擺在明天,劉懿一行到此的時間可謂恰到好處。
老趙遙知道劉懿一路勞累,也沒有急着讨要兒子結果,簡單問候幾句,便安排劉懿入住後宅。
臨了,趙遙語認真地看着劉懿,重心長地對劉懿說道,“劉将軍安心,隻要不出趙府,老頭子我保你平安。”
劉懿輕聲道,“趙老爺子好意,晚輩感激不盡。”
趙遙離開修竹如雲的後宅,劉懿獨坐屋内,遙看月華入天、星辰耿耿,夜久邊聲無,寂寞開無主。
看着看着,劉懿薄唇不自覺微微上挑:距離首封五郡平田令,已經過去了一年零八個月,這裏作爲平田依始,頗令人懷念呢!當日巧用避水珠治療趙素箋的情景斷斷續續地浮現眼前,那時的自己,哪裏會想到會有今日的成就。哈哈!也不知趙素箋那癡兒過幾天服了天地神物琴蟲之後,會有怎樣變化!
劉懿輕輕撫摸着腰間辰佩,思緒不斷:東方爺爺和死士辰師傅已經走了許久了,羽妹自從回了江南便始終音信全無,也不知如今是好是壞!大俠寒李死後,大秦八柱國之一的鄧羌之子鄧裘,續任墨家魁首,可公孫浩瑾那小子去了哪裏?還有自己那位書友公孫玲,獨坐宮中、空守閣樓,定會寂寞吧!被自己敲打的赤松郡郡守荀庾有沒有改邪歸正?太白河渠有沒有修好?平田軍下一步該何去何從?還有,自己那位二叔,會在什麽時候出來對付自己?
想來想去,劉懿拄在桌上,困倦地睡去。
夢裏金戈鐵馬,一條自己從未去過的大河兩岸,南紅甲、北黑裘,旌旗飛舞、甲士林立,自己統帥千軍萬馬立于岸南,一名似曾相識的少年揮師坐北,隻聽那少年一聲長喝:“劉懿,我要跨河而去,踏碎漢土,今日,便從你殺起”。随着自己一聲令下,兩軍對壘,兩岸立刻伏屍百萬!
劉懿猛然驚醒,渾身汗如泉湧,擡頭見窗外陽光甚暖,屋内妙卿在側,終于長呼出了一口氣:這一切,原來不過大夢一場。
小嬌娘淡淡入鬓的蛾眉間充滿關心,見劉懿醒來,趕忙端上一盆熱水,嬌聲嬌氣地說,“喏!洗把臉吧!大爺我想了想,後面已經沒有路了呢!若小應龍不能扶搖直上、翺翔寰宇,就隻能粉身碎骨了!”
劉懿苦笑着道,“你有驕氣與态色,我懷多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吾輩之身也。能不能乘風雲而上天我不知道,可若不去争一把,下場定是悲慘。哎呦,可是後悔喽,當初就不該選了這個行當,前年就該一日十兩打發你走,說不定此刻我也如黃殖那般,富甲一方了呢!”
“我呸!拉不出屎來還怪茅房了?”喬妙卿立即反駁。
劉懿“撲哧”一笑,眯起眼睛,“我可沒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