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多了,事兒就雜了,再加上飽暖思淫欲,那些個沒屁和弄嗓子的闊家大少們,也就有了亂七八糟的想法。
就如同此刻的江瑞生,什麽一統曲州、什麽稱霸天下,這些,他統統不關心,他隻想那到兵權,爲父,不,是爲養父報仇!
所以人們常說:大戶人家事兒難辦、屎難吃。
......
出了門的江瑞生輕裘緩帶,身不被甲,持符領了五百人馬後,選了一名卸甲境的偏将,命其在太昊城北待命,随後,江瑞生立即去而複返,直奔州牧府。
劉懿小兒的平田軍,足足有四五千人,自己這五百人馬哪裏夠?
既然爹不給,我便去找娘要!
在江瑞生看來,江岚這個做娘的,無比可憐。
當年的妙齡少女一時沖動,誤入紅塵,許身兄長,不僅落下了背負一生的罵名,還被家族所抛棄,遠嫁淩源;嫁了便嫁了,可劉興當時已有正妻,堂堂曲州牧的女兒竟隻能委身做妾,何其悲哀;做妾便做妾,奈何正妻已有子,這做娘的爲了讓自己能夠好好活下去,不得不狐假虎威,假借江氏名聲,損益百機,謀利于己,憋屈不已;憋屈便憋屈,哪知竹籃打水一場空,劉氏大樹傾頹,二十餘年含辛茹苦隐忍不發,一朝化爲笑談;笑談便笑談,回到太昊城後,江蒼不見、江鋒冷淡,獨留母親大人在空房之中黯然傷神,成了棄子和笑話。
人間不幸之事,十有八九被江岚體驗了個遍。
《漢律·民法章》中有雲:辱人甚者,必以量罰。
江瑞生可不是善類,自從他們母子來到太昊城,那些敢于侮辱母親名聲之人,殺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曾有一次,剛剛來到太昊城的江瑞生帶江岚遊于郊外,随行百夫長出言不遜,私下敢稱江岚爲‘萬人穿的裹腳布’。
第二天,江瑞生便生生剝了那百夫長的皮,并當着諸軍士的面,生食其肉,引以爲快。
從此,江瑞生聽到一個,殺一個,漸漸地,無人再敢觸其逆鱗。
其實,按照江瑞生的心思,本想讓母親江岚在太昊城安享晚年,不願其再參與任何勾心鬥角之事,可是,這一次,怕必須要江岚出場了。
江瑞生蹑手蹑腳地走向江岚居所,小道兩側草綠莺啼,翠盛芳華,小屋周圍未設護衛,反被花花草草取而代之,在整個州牧府中,也算是個清淨寶地了。
近得屋前,聽着屋内流暢的織布聲,江瑞生有些不忍,可還是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緩緩邁步,苦大仇深地進入屋内。
“啊,是豐德來啦!不去好好輔佐你爹,來娘這裏作甚?”見江瑞生來到,江岚立刻放下手中布線,碎步近身左右打量她這寶貝兒子,雖然嘴上責怪,可心中難掩興奮之情,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起江瑞生來。
深院美人自困,江瑞生看到江岚以往平滑的額頭上竟出現了水波痕一樣的皺紋,無比疼惜,立刻攙扶江岚坐在榻上,溫聲細語,生怕驚擾了母親,“近日裏兒公務繁忙,一直沒有探望母親,心中甚是惦念。今又遠行,出發前特來向母親大人問安。”
“有心了!我兒有心了!”江岚握着江瑞生的手,不住輕拍,一會兒看看這,一會問問那,滿眼透着寵溺,愛子之情,表露無疑。
兩人聊着聊着,不覺天色已晚,盡管江瑞生百般不願,可還是到了應該分别的時候,想了又想,江瑞生開口道,“母親大人莫要整日自住屋中,大千世界,自有風光無限,兒也算在太昊城站穩了腳跟,有那麽幾個親信,若母親想走走看看,傳喚一聲,這些人随叫随到。有他們在,母親大人無需擔心個人安危。”
聽完這話,徐娘半老的江岚嘴唇形如波瀾,不知是喜是悲,或許不忍兒子傷感,還是笑着說道,“上歲數的人,不願抛頭露面,這麽多年娘孤身一人,也呆得習慣了。偶爾出去走走,娘還覺得不适應呢!”
自從上次江瑞生剝了那百夫長的皮後,江岚便沒有再邁出這間小屋,一是不願兒子爲了她多造殺戮,二是太昊城那些人的閑言碎語,自己不聽也罷。
這點心思,怎能瞞過江瑞生,江瑞生也不點破,一邊爲江岚揉着肩膀,一邊低歎,“娘!萬般因果皆是命,從來半點不由人啊!”
母子連心,江岚立即轉頭問向江瑞生,“怎麽?近來有不順之處?”
“嗯。”講到此,江瑞生頭一歪、眼一紅,竟哭了出來,“兒怕今日一别,便不能再侍奉母親了!”
“哎呀!怎麽了這是?我兒莫哭,細細說來,爲娘爲你做主!”江岚心神大亂,趕緊拿出素絹爲江瑞生擦拭眼淚,随後手足無措地看着江瑞生。
在這世上,江岚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不能再沒有兒子。
“哎!這事兒,也怪兒多嘴。”江瑞生苦大仇深,一臉哀愁。
“哎呀我的兒,你就不要讓娘心急了,速速說來!”江岚急的都快哭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可就江瑞生這麽一個親人了。
“哎!我江家與趙賊對峙正酣,娘想必也清楚。”江瑞生整理思緒,娓娓道來,“前幾日,蔣叔爲父親獻計,要其買通臨淄大小世族共同舉事,父親本想派我前往,卻被兒拒絕了!”
江瑞生望着天上明月,仿佛那月亮裏頭,藏着很久以前的往事。
“你蔣叔百謀無錯,你這孩子,爲何要拒絕呢?”江岚怭怭拍了拍江瑞生,“拒絕了也好,那麽兇險的地方,居然要我兒去,江鋒老糊塗了?”
“因爲,兒還有更好的計策。”江瑞生對江岚苦笑,“兒覺得,臨淄郡前路坎坷,不一定會有收獲。所以,爲大局計,兒便爲父親定下雙管齊下之策,一方面請父親派人去臨淄郡遊說,一方面由兒帶人北上宣懷說服趙遙和宣斧門出兵相助,娘,您可别小瞧了趙遙和宣斧門,兩相加起來,足足有五千人馬呢!有了這五千人,曲州乾坤可定了!”
“這是好事兒,怎麽,你爹不答應?”江岚柔聲問道。
“爹答應了!”江瑞生忽然跪在地上,以淚洗面,“可是,爹隻給了兒五百兵馬。娘啊!宣懷縣縣兵、家兵和江湖人,加起來足足有五千人啊!兒憑這點本錢去‘談生意’,萬一談崩,人家想殺人留命,兒縱有長生境界加持,奈何雙拳難第四手,最後也是無濟于事啊!娘啊,兒此來,便是拜别母親大人的!此去九死一生,萬望母親大人珍重。”
言罷,江瑞生起身便走,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