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懿回城當晚,劉權生并未如去年那般親自操刀下廚,和他的寶貝兒子來一頓溫馨的晚宴。
當然,這次聚餐,也并不如上次劉懿宣懷歸來那頓洗塵宴一般僅有四人,而是大操大辦。
這是劉權生的特意安排。
在他認爲:随着平田諸事穩中有進,逐步展開,涉及到的人情往事越來越紛亂複雜,前方面對的困難也越來越多。爲成大業,劉懿需要用這頓飯來安穩人心、團結士衆、折服人才,讓他們爲己所用,支撐大業。
劉懿對此不情不願,但少年老成的他,知道父親做的是對的,也沒有強加阻攔。
在劉權生和夏晴的張羅下,這頓接風酒,邀請之人不多也不少,不分餐,列圓桌,總共四大席,場面十分熱鬧。
第一桌,爲華興郡郡守應知、郡衛長孔武、記事掾曹治、黃遠,奏事掾郭修,淩源縣縣長丁昕川、門下議曹丁昕山、黃岩,再加上劉懿父子,共十人,都是華興郡有頭有臉的人物。
第二桌,爲諸小的爹娘,還有那位搖頭晃腦的大腦袋夏晴。
第三桌,爲李二牛、王三寶、皇甫錄、牟籽花、牟花籽、郭遺枝、方顗、苗一鳴、周撫九人,都是同齡少年,聊起來自然暢快。
第四桌,爲喬妙卿、北尤皖、雲一、蘇地、柴嶺、柴榮、張虘、桑祗,當劉懿問道王大力想坐在哪裏,王大力想都沒想,坐到了喬妙卿身旁。
華興的官,平田的兵,諸人的親,劉懿的友,将來能借的勢,幾乎都在這了!
劉懿環顧一圈,忽生一種怅然若失之感。
今日滿堂聚,嘉賓盡歡顔。看盡老少客,獨獨少一人。
少的,自然是‘子歸五小’中最爲重要的一塊兒拼圖,應成。
荒原一戰,應成身受重傷,又失掉一臂,心灰意冷又志氣難平,自覺無法爲劉懿平田增添助力的他,獨自南下回到淩源城,據應成之父應知所說,應成僅僅在家稍事休息,便單人獨劍入駐淩源山脈,發誓‘不入破城不出山’。
這一次,他的入山沒有之前幾次的躊躇滿志,可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幾次那樣知難而退,入山至今,他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路過淩源山脈,劉懿并沒有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好兄弟應成,劉懿想來,應是應成刻意躲避,不願相見。
看來,這小子不入破城,是不會同自己相見了。
也好!含念深情,各自努力吧。
大宴還未開席,劉懿便瞄到了正拎着掃把眉,吊着三角眼,不是好眼色瞪着自己的應知,劉懿不用想就知道,這位應大人,是在生自己的悶氣呢!
畢竟,人家的寶貝獨子用了一條胳膊,換了你劉懿一條性命。
心随念想,劉懿也沒有端酒,快步走到應知座前,停身便跪,真誠地道,“應叔,應成爲救我命,痛失一臂。您若不棄,今後,懿願尊應叔爲義父。”
“滾蛋!本郡守可沒有你這等鬼精鬼精的兒子。”應知轉過頭去,聲音有些顫抖,道,“要做,你就去做華興父老的兒子吧。”
隻要你對得起華興百姓,對得起聖上隆恩,别說我應知的兒子,就是我應知的命,都可以給你。
“諾!謹遵義父之命。”
劉懿嘿嘿一笑,與他老爹劉權生默默使了個眼色。
劉權生似笑非笑,對劉懿點了點頭。
好兒子,你這順梯子上杆兒的本事,算是随你爹我了!哈哈!
稍頃,一大籠屜蜜棗蠻頭被二牛娘起鍋,看起來熱氣騰騰,聞起來香氣撲鼻,随後,蒸蝦、炒菰、蒪羹、鲈魚脍等冬日稀奇菜品被臨時請來的望南樓大廚一一端上,塵封的杜康悄無聲息地飄着香氣,伴着水煮魚和蒸羊羔兩道主菜被端上,菜齊,準備開宴。
衆人剛剛落座,劉權生便告起身,他潇灑輕笑,道,“懿兒,在開宴之前,有個禮物,你義父應知今日要送你!”
求人辦事在酒後,與人談事在酒中,給人添喜在酒前。
聽完劉權生說話後,應知努了努嘴,甚是執拗,他雙手連搖,故意拒絕道,“本郡守哪裏有什麽禮物,你劉權生可不好胡亂說話,随意許諾這個毛病,可十分不好。”
“哈哈哈!”
劉權生樂呵呵地離席,輕飄飄站在應知身後,爲其怭怭揉着肩膀,說道,“應知啊應知。十年光陰轉瞬即逝,曾經的小黃門一躍成了主政一郡的大吏。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誰成想你的性子居然還是這般‘小家碧玉’呢!瞧瞧,連這對兒鲶魚胡兒,都顯得如此嬌小玲珑,哈哈哈。”
面對劉權生的挑逗,除了那些強行憋着不敢笑的華興官員,其餘人哄笑一堂,個個忍俊不禁。
“去去去!”應知故作憤怒,沒好氣兒地道,“你們爺倆,一個奸,一個滑,沒一個好東西!”
“哈哈!懿兒可是你的義子喽!”劉權生指了指劉懿,又指了指應知,問向劉懿,“應郡守說的,是你們爺倆麽?”
應知立即大聲反駁,“你這順杆子往上爬的家夥,哪個說要認他做子啦?”
“可應郡守也沒說不收啊,是不是?是不是?剛剛我對懿兒說‘義父應知’四字時,應大人回答的不也是十分幹脆麽?”
劉權生笑呵呵地撚撚應知的八字胡,這下子,八字胡更像鲶魚細長的須子了,應知輕微動作,足像一隻鲶魚在晃來晃去。
面對劉權生的巧舌,應知吞吞吐吐,居然一時語塞。
看着應知吃憨,連華興諸官都忍不住喽,紛紛掩面大笑。
“好啦好啦!”
性格溫良的應成娘走了過來,拉住劉懿的手,溫聲細語,“多麽聰慧的孩子啊!将來定是塊兒治國安邦的好材料。”
劉懿太過機敏,倒頭就拜,“孩兒劉懿,拜見義母。”
“哎...。”應成娘溫柔應答,虛手扶起了劉懿,不禁眼眶微紅,看來是觸景生情,想起她那獨自一人在淩源山脈修煉的兒子應成了。
應知見狀,嘀嘀咕咕,還是從袖中取出一紙黑邊紅底的薄卷。
随後,應知兀自起身,整理衣冠,肅穆莊嚴地看着劉懿,“此地有陛下诏書,劉懿接诏。”
劉懿心頭一震,雙拳緊握,匆忙跪地迎旨,衆人皆随,整個廳中,隻剩應知一人站着。
應知小心攤開薄卷,一個紅色的、以楷書行文的‘漢’字展在薄卷背面,‘漢’字有兩條以金線縫制的錦繡金龍,甚是威武。
應知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朗聲誦讀,“天元十七年十月初七,大漢皇帝诏曰:上天眷命皇帝聖旨,朕嘗聞民惟邦本,本固邦甯。田野縣鄙者,國強之本也,民得田勞作,則民裕,民裕則政裕,政裕則國裕,遂國以設制度、以立田裏,以養民生。平田令劉懿,少有德才、聰慧不怠,奔走以揚《五月民令》之要義,朕心甚慰藉,爲應不測,特準成平田一軍,以武備軍待之,懿爲平田将軍,持诏暢行五郡。特,制诏平田令劉懿,周之從之,行之,善之。”
聽完此話,正跪在地上的劉懿心潮澎湃,有了這一紙诏書,自己便有了兵權,便可以招募士兵,組建自己的勢力,便可吸納英才以衛黎民百姓,便可借兵馬之盛以讨不臣,攻克大業。
這一紙诏書的意義,非凡啊!
劉懿眉尖微剔,纖弱的指尖在自己手掌裏輕輕顫抖,輕顫着接過诏書,展開之後定睛細看,‘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紅印大字映入眼簾,劉懿如做夢一般的情緒,終于回歸現實,他立即轉頭深情地看着劉權生,欲說原無口。
知子莫如父,古人誠不欺我!
平田以來的痛點難點和自己所念所想,父親居然一一爲自己打點通透,說到底,自己在平田一事中僅是起到了臨機決斷的作用,真正把握大勢、運籌帷幄的,還是父親啊!
“小臣不敢違旨,隻得領受官爵。隻是草野鄙人,不明朝廷法度,平田若有差失,還請陛下原宥。”還不等衆人反應,劉懿立即跪伏在地,铿锵有力地道,“平田将軍劉懿,接诏。”
衆人一想,立即釋然,紛紛向劉懿投來贊賞的目光。
方才那番話,自然是說給無處不在的長水衛聽的,長水衛自然會将這番話傳達天聽,這無疑爲劉懿自己留好了退路,即使将來平田不成,可今日有言在先,陛下也會從輕處罰。
起身之後,夏晴搖着大腦袋,哈哈大笑,“你想到的,你的倆好爹,都幫你想到了!好一個平田将軍,哈哈,世間好刀,果然都越磨越快!小子,你沒有回頭路啦!加油吧。”
“還要仰仗叔叔伯伯和兄弟軍士的幫扶效命!”
劉懿咧嘴一笑,舉酒豪言,“成軍入世,送福五郡父老,懿,當仁不讓。今日,我等咬定青山不放松,他朝,定約太平笑紅塵!幹!”
劉懿一飲而盡,大席正式開宴!
一紙诏書抵千言!
劉懿隻管喝酒,啥也不用再去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