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上下五千年,留下了無數文人騷客,留下了無數文化瑰寶,自然也留下了無數曆史名城。
說到曆史名城,就不得不提一提名城中最爲璀璨的明珠,帝都長安。
位于關中平原的長安,地當渭河之南,秦嶺之北,沃野千裏,群山環抱。自古以來就是交通和軍事要地,周、秦、兩漢均以此爲都,三國一統後,曆代漢家天子不斷修建擴充,在如今世道,當真可謂天下第一雄城雄關。
大秦頭狼苻毅一心與漢家争雄,他依山傍水,舉全國之力築天狼城,一晃幾十年過去,隻能勉勉強強和長安城比肩,可見長安城之雄偉,天下無二!
十月長安,落葉成毯,鸂鶒遊湖。
夜雨秋池之後,滿城清新,大漢天子劉彥躺在滿是金色銀杏葉鋪成的一處空地,靜氣襲身,随手翻看着一本《春秋》,讀到悻悻然處,自顧自說了句‘春秋無義戰’,便将書随處一扔,打算自顧自倒頭美美睡上一覺。
這位漢家天子,最近可謂碩果累累。
五公之中,丞相呂铮、禦史大夫謝裒、大将軍陶侃皆爲忠誠正直之能臣,大都督常年虛設,随着太尉劉乾告老,擎天四臣,已經全部俯首。
如此,天下大權,已經盡數歸于己手,他劉彥花了十幾年的功夫,終于在今年打了一個翻身仗,從此,世族的觸角,再也無法延伸道帝國高層啦。
去年,自己以控北五郡爲嘗試,平田以釜底抽薪,大膽啓用劉懿這個少年郎,我這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
不過,劉懿不負期望,短短一年,彰武、赤松、遼西三郡已經大抵功成,幾乎兵不血刃便馬到功成,喜人的是,這小子居然天池奪珠,夏晴更是成仁取義開了大河,一改赤松積貧百年之現狀,薄州徒增千裏良田,又一個塞北江南指日可待。
想到這裏,劉彥的臉上,浮現出甜美的笑容。
短短兩年,沣渠、虹渠便告竣工,沿途世族也不是傻子,表現得中規中矩,雖然隻拿下了貪贓枉法的淩源劉氏和鄱陽陳氏,可兩渠修成,又爲大漢增加了沃田無數,按照恩師所謀,接下來以田地爲許,爲沿途世族的私兵發田分地,進一步削其羽翼,強國弱私,陽謀之威立顯。
黃河長江兩岸的世族,失去了族兵和私田,也就沒有什麽威脅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難搞的角色啦!
不過,劉彥信心滿滿。
先不說莫驚春領軍兵扣丸都城,敲打不太安分的高句麗國,赫怒振天威;也不說大鴻胪殷紹與大秦大服令強汪在廟堂舌戰多年,終于占了上風,西域諸國排成人馬長龍前來朝貢;更不說寒李蘇禦北赴大秦還禮,折煞苻毅威風。
僅有剛剛這大權、平田、渠成三喜臨門,今年,便算是個大大的豐收年。
頭頂碧空萬裏,卧伏萬千黃葉,懷揣錦繡江山,劉彥在半睡半醒之間,嘴角不自覺咧着一絲憨笑,夢裏,他正揮師百萬兒郎,與苻毅會獵色格河畔,一戰奠定百年興衰。
泰山祭天、封狼居胥,名垂千古、萬世不朽,他劉彥,都想要!
吱嘎,吱嘎,吱嘎!
腳踩銀杏葉的細碎聲,稀稀索索地傳入劉彥耳中。
劉彥正在夢中與苻毅厮殺正酣,聽到聲音後,卻不得不咽下心中的不情不願,咧着一張大嘴,慵懶起身,樂呵呵地看着來人。
能在此時驚擾美夢的,連李鳳蛟和公孫玲也是不敢,數來數去,長樂、建章、未央、通光四宮,怕是也隻有他老娘郭珂一人了。
看着曲裾深衣、鳳爵翠羽、儀容俨雅的郭珂,劉彥立即起身,碎步前移,扶住郭珂左臂,撒嬌道,“娘呀,您來了也不告訴兒一聲,兒好去迎您一下呀!”
“你這孩子,和你娘親還搞這套虛情假意。”郭珂妙目輕瞪,用手怭怭戳了戳劉彥的額頭,爲劉彥披上了一件外搭,“深秋地寒,可不敢在這裏打酣,真當自己還是年少力強的半大小子呢!就算是半大小子,也不能伏地而睡啊!你都多大了,還讓娘爲你操這個心!”
“娘,兒才四十有八,正是當幹之年呢!”劉彥扶着郭珂,母子二人坐在一棵銀杏樹下,茶溫風正輕,劉彥單手捂嘴,神神秘秘地說道,“這幾年在努努力,争取讓娘多抱幾個孫子,一個哪裏夠您老人家折騰的。”
郭珂動了動嘴,心中有些不悅,可終究沒有說出口,陳年往事,不提也罷,遂埋怨道,“那也得保護身子,今年過年,你要是敢在破五前處理國事,娘便把你七歲還在喝奶的事情昭告天下,看你如何自處。”
一口未下咽的淡茶從劉彥口中吐出,濺了滿地,天家一臉苦瓜相,哀怨道,“我的娘哦,說這幹啥,你兒我自覺文武雙全,就這麽點毛病,還被娘您拿捏的死死的。”
郭珂拂面一笑,“你呀,也不小了,可不能整日案牍勞形,雖然宮中有玉液瓊漿、靈丹妙藥,但那些啊,畢竟外物,想要延年益壽,還得靜心養氣,強健體魄才是。”
“業畢功成,自然心靜氣足,娘,兒每日忙忙碌碌,可是自得的很。你看看,這天下在兒的手裏蒸蒸日上,兒就是累些,也值得。”劉彥一番意氣風發後,噘嘴說道,“活那麽久幹嘛?垂垂老矣如行屍走肉。”
“可不許胡說。”郭珂忽然怒瞪道。
“哎呀呀,不要生氣嘛娘親,兒隻是說說,壽命這東西,當然多多益善啦。”劉彥自覺失言,趕緊安撫郭珂。
“娘且問你,你此生最大心願是何?”郭珂挪了挪身子,一臉正色。
“哈哈!此生大願有三,一爲剪滅疆内大小世族,還世間安甯;二爲更新家國大策,人才濟濟,還朝堂生機;三爲驅除大秦三萬裏,還天下百年太平。”說起這個,劉彥來了興緻,眼露金光。
“噗!還三萬裏?”郭珂笑着拍了拍劉彥肩膀,“傳言大秦最北是北冥,你要把大秦五千萬百姓趕去北冥戲水不成?”
“近幾年,世族貪心,攏田納兵,俨然地方小霸,緻使我大漢國力漸不如大秦,邊陲士兵更是守有餘而攻不足,大秦越境劫掠之情愈盛,小則掠财,大則掠命,前幾日,薄州枝離村百十餘口被屠戮殆盡。兒雖派特使口誅筆伐,可此類事情,在薄、牧、鋒三洲北境,已經屢見不鮮。”劉彥起身北望,雙目迷離,“幸運的是,枝離村百姓的仇,被一名叫寂榮的入境高僧當場報了!”
光色純天,劉彥撿起一片落葉,面無表情,“可有仇難言、冤難尋主的子民,又有多少呢!哎!”
“天道悠長,宜遵養時晦,願抑赫斯,積蓄國力,以待後日,再圖昭雪。”郭珂輕柔說道,“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我高祖開國之後,曾征伐匈奴,卻被匈奴困于白登山,此後和親成風,以求兩國安甯。文、景二帝在位時,匈奴攻城屠邑、毆略畜産,對匈奴南下騷擾侵犯,亦是敢怒不敢言。三代帝王積蓄,直到武帝,終借強國之威,連續發動漠南之戰、河西之戰和漠北之戰,北驅匈奴八百裏,匈奴遠遁,而幕南終無王庭。兒啊,一個人的一生,做不完三代人的事,若想戰勝大秦,還需隐忍數十載啊。”
“可苻毅在用人命試探朕的深淺,一旦他覺得時機成熟,便會如他的曆代祖宗那般,揮師南下,小則奪回牧州狼居胥山,大則飲馬長江。”劉彥怭怭感歎,“到那時,我大漢兒郎爲奴、女子爲婢,任人宰割,兒在無數個夜晚被那遍野哀嚎驚醒,惶惶不可終日,不敢有絲毫懈怠。”
說到這兒,劉彥面露一絲狠辣之氣,“在兒的手中,世族若平,國力若盛,定要北伐無道大秦,破城之後,高于馬背的男子,一定要全部屠盡,以絕後患。”
“所以呀!我兒更要保重身體啊。”自知勸阻無用,郭珂溫柔的聲音從劉彥身後傳出,一雙柔似五骨的手搭在了劉彥的肩膀上,“剪滅世族需要三十年,那時我兒已經年過古稀,若想再提刀上馬馳騁疆場,哪能不愛惜身子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劉彥回首憨笑,“定要讓娘做夠了人間神仙!”
“看,看看!”郭珂手中多了一面鏡子,将其置放在劉彥身前,摸着劉彥的鬓角,疼惜地說,“我兒兩鬓的白發,竟已多過了黑發了。這讓娘食不知味,寝不安眠啊!”
“人嘛!哪能不老呢?”劉彥扶着郭珂回到樹下,或許秋日悲涼,劉彥總覺得今日的母後,要比往日多了些悲傷,溫柔打趣,“可母後卻一點也不見老,與鳳嬌站在一起,好似姐妹呢!”
“你這孩子,就長了一張似蜜巧嘴,讓人欲罷不能。”郭珂還以溫柔,“你還在襁褓之時,正值大秦與我大漢兵争鏖戰,娘沒奶水,小叔便抱着你走街竄巷,人家窮孩子都是吃百家飯,你倒是好,喝了百家奶,我曾聽聞,喝百家奶長大的孩子,嘴甜,看來,坊間傳聞,是真的!”
劉彥嘿嘿一笑,撓了撓腦袋。
秦漢鏖戰、小叔、百家奶,三個關鍵詞聯系再一次,太厚郭珂講到這裏,聰明的劉彥似乎猜到了母親來此的真意。
看來,是替皇叔劉乾來說情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