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恍惚的看向了雨閣山河,這雨閣山河實在太過安靜。
老人苦歎了一口氣:“雖代價極大,可我們卻還是将她抹殺了.......”
雨閣以揚州那抵抗靈淵的山河之靈爲餌,以慘痛的代價,抹殺了那來到雨閣的水州聖女。
爲何水州聖女會前來雨閣?
自然是因爲揚州的山河福澤同樣虛弱,便如那水雲間的山河福澤一般。
而水州聖女,便正是邪穢所化。
與那些轉世仙一般轉世進入九州,比那些借由山河福澤入天地的無面鬼要弱小許多,但是卻有人之模樣。
幻化人形,藏于人中。
“他州之人,都是邪穢嗎?”文若問道。
老人則是搖了搖頭:“未必。”
“至少如今看,那土州聖子與妖州聖女并非邪穢。”
目前看來,那兩個聖子聖女似并未對青舟展現出對山河福澤的謀劃。
老人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蒼白的長發随風吹動。
“不過若是連聖子聖女皆爲邪穢的一州之地,想必也已經完全沉淪在了苦海之中。”
文若雙目一顫,呆滞良久。
若真是如此,火州與水州已經完全成了邪穢掌控天地......
文若被今日傳于耳中的消息,已然震驚得有些麻木。
她張了張嘴:“苦海,到底是什麽?”
她不相信,真的有苦海的存在。
苦海在佛家口中指:苦難之世界,亦即生死輪回之三界六道。衆生沉淪于三界之苦惱中,渺茫無際,猶如沉沒于大海難以出離,故以廣大無邊之海爲喻。
故而苦海隻是一種比喻,并非真的苦海。
可那又具體是什麽?
所謂大道,其大道之尾又何以展現?
老人望着天際,呢喃嘶語:“苦海無邊,或許是那一片混沌、虛無、深邃蒼涼的無垠寰宇罷了。”
“大道誕生萬靈,虛無誕生邪穢。”
“混沌二分,陰陽使然.......”
雨閣寂靜一片,在這山間之中唯有潺潺水流之聲依舊。
文若再次看向了雨閣大殿的方向,恍惚間又問道:“那雨閣抹殺水州聖女及其護道之人,究竟付出了何等代價?”
老人沉默良久,雙目卻一直落在緣池之中。
有風徐來,卷起波瀾。
終于,老人笑了起來,雙目如血:“代價啊,便是雨閣文姓之人都在這裏了......”
他擡手一指,指向了緣池之中。
“也是吾爲雨閣尋的第三條路!”
老人一擡手,輕輕一掃。
刹那間,捆住文若的捆仙繩便散了開來,而後一道拘束之力,将文若帶起,落入了緣池之中。
一道道傳自仙祖的血脈之力,瘋狂的湧入了文若的身軀之中。
文若呆滞,茫然的看向老人。
“這是什麽?”
老人雙目流着淚水,嘶啞道:“這是......雨閣全族的血脈之力!”
轟!
文若如遭重擊,雙目渙散。
老人自言自語道:“揚州終要沉淪,無力可阻。雨閣之人因血脈執念,而無法久遠離開揚州。”
“你爹娘曾經尋到的第一條路,是以揚州爲祭,斬斷揚州與雨閣之人的執念牽絆。”
“如此,雨閣之人便可遠離揚州。代價是整個揚州的百姓!此法天理難容,已然舍去。”
“當初長老院的選擇的第二條路,是以血脈爲祭,抛卻仙祖的血脈傳承。”
“如此,亦可讓雨閣之人離開揚州。”
“而這條路,卻要背宗棄族,倒行逆施。同樣也被我舍去。”
老人深深凝望着文若,面含期許。
“而這第三條路,是吾所想的。如你所言,雨閣于這天地而言并不重要,隻要有人能帶着雨閣的傳承與希望,去往尋歸大道便好。”
“此路以雨閣全族爲祭,凝聚仙祖血脈!”
“以仙祖血脈凝聚掌仙祖遺書仙帛,斬殺那入主的雨閣水州聖女一行,而後毀去仙帛将血脈之力,流入緣池。”
老人走到了池畔,疲憊的坐了下來。
眼中帶着笑意。
“如今,吾将雨閣全族的血脈之力,彙聚你身,讓你重拾仙祖執念。”
“此後,你執念中的故裏不再是揚州。”
“而是仙祖執念的.......大道三界!”
“如此......”老人慢慢地說着,神采飛揚:“揚州沉淪,将不再會是你不可歸去的故裏。”
“你要帶着仙祖的執念,帶着雨閣全族的希望,去尋到這天地的歸途!”
“你......是吾族最後的希望。”
“雨閣.......”文若呆然,呆若木雞。
她不敢相信,原來一切竟是如此.......
轟!
随着老人擡手。
緣池爆發,升起霧霭。
無數血脈之力,齊齊的湧入進了文若的身軀之中。
文若瞬間陷入了沉睡.......
隻是,她還有許多話未來得及說。
靈淵雲集,蓋過雨閣上空。
老人看着沉睡的文若,呢喃開口:“願,這天下能走出苦海。”
“願吾族傳人,能安然無恙。”
老人慢慢的轉頭看向了青山所在的山巅之上。青山所化的烏鴉與募銀閣五人,似在與老人隔空遙遙相對。
老人沉默片刻,眸中閃着淚水,也不知在與誰說:
“雨閣引敵入室,肅清之事自有吾雨閣之人自行落實,怎敢勞煩小友代勞?”
“老夫此局有三求:一求,雨閣能自清家門...”
“二求,雨閣有人能擺脫執念之困......”
“三求,還清雨閣對青落山圍困之罪!”
“看在老夫自斷雨閣的份上,求小友在往後的年歲,對我雨閣傳人照拂一二......雨閣罪孽,與她無關。”
“往後,世間再無雨閣.......”
“她便是青落山門人。”
噗通!
沉悶之聲響起,那老人竟然随着那一山巅方向.......跪地一拜。
這一跪,是恕罪。
亦是托付遺孤。
老人跪地拜下後,再無氣息.......
山上的募銀閣五人呆滞許久,也不明白老人口中的那‘小友一行’到最後成了‘小友’的指向,到底是誰?
“死了.......”聽風耳老五呢喃道。
老大仰頭看了一眼壓來的靈淵,深吸一口氣:“帶上杜若師妹,先撤!”
五人飛身下山,進入山澗。
那老人氣息消散的身軀,依舊保持着跪地姿态。
五人從緣池中撈起沉睡且已然完成血脈凝聚的文若,帶着她頭也不回的撤離出了雨閣。
靈淵壓來,吞并了雨閣。
這曾經因巨擘老祖鎮守妖魔海而風光無限的大宗仙門,終于成了死寂一片。
寥寥雨閣,再無一人。
那山上的烏鴉張開雙翅,飛入了山澗之中,在老人的身旁,化爲了人形。
青山望着已然沒有血脈之力的緣池,背對着身後的老人。
靈淵吹來的苦海之風,吹皺了青山的長發。
這日,
塵世如雨,雨閣沒入洪流。
良久,他青山緩緩點頭,似回應那老人的遺願。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