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夢似幻,雙眼之中從未有過的迷茫。可這位前輩早已死了無數年,如今隻是他的化身基石而已。
山靈轉過頭,小心翼翼的捋了捋自己的衣角。
青山恍然醒悟,“是我的戲曲之道,讓我化身成爲了他的戲角?”
“哭的人,是我,也是他。”
可是他又在哭泣什麽?
感傷妖魔海的淪陷,還是如今青州的大亂?
山靈起身,提着裙擺走到了河畔,望着水中倒映的明月被撕得支離破碎。
青山忽然想起離開天魅宮後,每一個山靈見到自己時,目光之中的閃爍。他猛然回首,看向了山靈的背影。
“你們是不是認識這位前輩?”
所有的山靈,都認得他?
就像認識青山一般.......
山靈背對着青山沒有正面回應,而是輕聲的開口,彷若自言自語:“我一直在這裏,總是纏着周邊的山靈講故事。”
“她們被我纏的煩悶了,後來便也不理我了。”
“如今天下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不過在很久之前的故事,我聽過了不少.......”
她緩緩轉身看向青山:“你剛跟我講了許多故事。”
“那我也跟你講一個故事吧。”
青山站了起來,走到了山靈的身旁。
兩人望着月下的河水,聽着風,聽着融入風中傳入青山耳中的那個故事。
那個是如今青山所唱戲之角的故事。
“曾經,青州有一個男子。他是人族的天驕,古仙遺脈,天資無雙。”
山靈的話語輕輕,卻讓青山覺得這個描述十分熟悉。
猛得青山想起了當初鬼卿與他說起過妖魔海的四位巨擘之一。
便有一個人族巨擘,是古仙遺脈。
隻不過後來某一日匆匆離開妖魔海後,便消失在了世間,再無人聽聞過他的蹤迹。
山靈望着月色,繼續開口:“在青州靈種大劫之後,九大聖賢死的死傷的傷。”
“世人都說他是繼九大聖賢之後,最有可能成聖之人.......”
“憑他的天資似乎也确實如此,隻要他好好修煉,成爲聖賢強者是遲早的事情。”
“隻可惜,他不喜修煉,隻愛整日在青州山河之中閑逛。他說,這天地有他無法看明白的悲傷。他要多看看這世間的山河風景,他怕等他成爲聖賢之後,便看不到了。”
“遊曆世間之時,他總是在尋找山河之間的山河之靈。”
“可他天資再高,也不過是世間之人。世間的山河之靈沒有理由走到他面前,故而他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山河之靈。”
“可許許多多他遊曆過的山河之中,那些山靈也都慢慢認得了他。”
“他走遍天下,最喜歡的卻是自己的故鄉。”
“原本他想要遊遍天下之後,便回到自己的故裏,好好修煉。”
山河之靈說到這裏頓了頓,然後搖頭歎息。
“隻不過他在遊曆天下時,交好了三位摯友,一個人,一個妖,一個魔。四人皆是天資出衆之輩,有着說不完的話語。”
“四位少年相伴而行,走到了妖魔海,那個亂象橫生之地。”
“也不知他們在妖魔海發現了什麽。”
“再未離開妖魔海,而是征守在了那裏,站在那四座支天柱上。”
“他們也因此而放棄了自己的修煉。”
“妖魔海的靈力稀薄,他們守在那裏一日,便一日修行緩慢。可即便如此,他們四人依舊成爲鎮守一方的巨擘。”
山靈低下了頭,蹲在了河邊。
手指輕輕的劃開了河水,撥動這水中之月。
“他們四人守在那裏,似乎整個天下的蒼生都十分的心安。時間過得太快,年紀最小進入妖魔海的他,修爲也最弱。”
“九州之外,有太多的鬼邪之物。”
“在那段時間裏,總有鬼邪之物來犯,他們疲于應付。卻一守便是數千年。”
“也不知受了多重的傷,他自覺壽命無多,終于想起了自己的故裏。”
“他想想要回到自己故裏的片山河之中。”
“安排了妖魔海的後事之後,他便離開了妖魔海,朝着故裏而去。在他故鄉的族人聽聞他将歸來,皆十分喜悅。”
“隻是他故鄉的人們,一直等,也沒等到他的身影......”
“他便如此消失在了世間,不知死在了何方。”
“他爲這天下放棄了太多,卻從未有過一聲抱怨。匆匆一生,他隻剩一個夙願,便是落葉歸根。”
“他想埋骨在自己最喜愛的那片山河之中。”
“隻是,直到死去......他也沒有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故裏。”
山靈回眸看向了青山,張了張嘴道:“就連遍布天下的山河之靈,也不知道他死在了何方。”
“你從哪裏尋回了他的屍骨?”
青山張了張嘴,話語低沉。
“靈界.......”
這具骸骨,是他神魂遊離之時,在靈界被結界所阻,與天易法借來的肉身。
這位前輩,最終不知爲何死在了靈界之中。
山靈口中的四位巨擘,青山如今都找到了對應的模樣.......
第一位是大長老,出自青落山,在流霞受傷之後,似乎在尋流霞走過之路,遊曆天下時,成了妖魔海的四位巨擘之一。
最終被青山親手埋骨妖魔海。
天下遊曆——似乎是青落山的傳統。
流霞走過,大長老走過,如今走這條路的成了青山!
一位是鬼卿的先人,出自妖魔海,外出尋道時,失去了蹤迹。
後人鬼卿尋找先人遺物,與青山相識。
最終鬼卿在妖魔海找到了先人的遺物......
一位是出自靈妖之地的天驕,在妖魔成了征守妖魔海的巨擘,當聽說靈妖之地被靈淵吞噬時,着急回去靈妖之地,卻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而靈妖之地陷落,即便逃出來躲到了暗無天日的地下,依舊沒有逃過一劫。
最後一位,便是自己如今以戲曲之道凝練肉身所唱起的這位戲角前輩。
到死,也沒有回到他的故裏。
青山忽然感覺自己這具骸骨肉身有些沉重了起來,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如此一個前輩,他卻一直在亵渎對方的殘骨。
“你知道前輩的故裏在哪裏嗎?”青山看向山靈,輕聲地問道。
山靈點頭:“他的故裏,在揚州。”
“他名爲【文瀾】,家便是如今的揚州雨閣!”
青山的雙目一顫,而後恢複了平靜。
月光灑落,映着青山的滿頭白發。
他點了點頭,擡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看着這道身軀,像是帶着恭敬開口呢語:“前輩,晚輩帶你回那個...”
“你不曾回去故裏.......”
蒼白的長發輕舞,似一個老人對青山躬身感激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