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青山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死人擺一道.......
這話是能說的嗎?
自然是不能的,這話出口,紅雁不得發瘋?
那是連鬼卿都懼怕的人。
上次打得過紅雁是因爲紅雁重傷,本就是強弩之末。
下次相見可就不是了。
青山怔了許久,等到虛影消散而去,他才回過神來,啞然失笑:
“你不是好鬼......”
青山取出刻刀,蹲在無字碑前,在碑上刻上了‘守軍關心之墓’。
良久,收起了刻刀。
一旁的老者靜靜的看着青山的舉動,終于是點了點頭。
寂寥荒山,一老一少沉默着。
終于,青山開口。
“前輩認識此人?”
老者走到了青山的身旁,眺望着荒山之下,目光掠過遠處的關城,看着關城之外的天地。
“他的祖輩曾與吾有過一些交集。”
“多年不見,那位故人的血脈終究還是随着他一起去了......”
“塵世如雨,他們皆是爲世間撐傘之人。”
老者的話語之中,似乎有着不小的愁緒和寂寥之感。
似乎在與青山解釋,爲何要帶他來此送那關心最後一程。
青山擡手放在墓碑之上,回過頭去看向老者。
“大長老......不也是爲世撐傘之人嗎?”
老者長發花白,負手而立,卻有一股立于天地之間的無上之氣。
他聞言微微一怔,随即啞然失笑。
“老夫?”
“老夫隻是爲撐傘人送最後一程的老東西罷了。”
他似乎對于青山忽然而來的稱呼,一點也不意外。
青山若是還看不出來他的身份,他反倒是會有些失望......
他自然就是妖魔海的四大巨摯之一的顧遊,
是四大支天柱的守天人,
也是青落山的大長老!
要看青山送靈是真,來看一看青山也是真。
當他知道自家弟子之中有了一個少主之後,他便一直好奇,可是無法離開妖魔海,無法回去見一見這個後輩。
如今見到自家那少主到了妖魔海,他便有了見一見的想法。
青山坦言道:“可大長老一直在做着撐傘之事。”
大長老不在青落山,而是一直坐鎮在妖魔海的支天柱上,同樣在做着與死去的關心,相似之事。
大長老并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延伸下去,而是看向了青山。
青山問:“大長老,我送靈做的如何?”
大長老擡手捋了捋胡須,“尚可。”
對于青山此番送靈之舉,他自然是滿意的。
青山好奇,“所以大長老所言的安魂閣是真的嗎?”
大長老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青落山的第一閣,安魂閣......不在青落山,而在這妖魔海中。
在那不周柱巅之上!
大長老對着青山問道:“爲何要來妖魔海?你應當不隻是想要在這裏開一間鋪子吧?”
青山坐回了地上,目光着寂寥的荒山。
他猶豫了一番,沉聲開口道:“近來經曆的事情有些多,弟子有些迷茫,也有些害怕,想要找一個偏遠的地方沉下心來想想。”
大長老看着青山側臉上流露出的不安,輕輕的歎了口氣。
他緩緩的坐下,跟着青山一起坐在了地上。
一老一少相伴而坐。
“你經曆了什麽,讓你迷茫?”大長老輕聲問道。
青山轉頭,看了大長老許久。
大長老面目和善,似乎在他的眼中不是妖魔海的四大巨摯,而是像一個可以訴說心事的長輩。
大長老滿頭發須花白,好似經曆世間滄桑的暮年之人。
青山沉默着,
腦海之中浮現出了一個個人臉:
那滅絕在仙道貪欲之下的靈妖一脈...
那死在他面前的靈妖一脈山靈...
那花都死于‘仙人’設局下無數天驕...
還有水雲間死在無面鬼手中的普通人...
那死于惡靈手中的小村...
那被困于戲曲之中的朝歌與西岐...
以及.......那位不知故裏在何方,終是死于仙凡之隔的...
......父親!
終于,
青山開口:“我見到了好多遺憾不甘的死去,我見到了好多無可奈何的活着。”
“我越在天下遊曆,便越迷茫于塵世的意義。”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卻不知我除了自己想要的之外,還能做什麽......”
“所以我想以送靈的方式,看一看那些死去之人,見一見他們眼中對于這片塵世,不同的見解。”
這是青山目前所想,卻從未對人提起過。
大長老凝望着青山,良久。
“那你又發現了什麽,讓你害怕?”大長老又問。
青山想起了流霞,想起了流霞看向他的目光。
也想起了上一次在靈都的匆匆而别......
“我發現,我最親近的人,似乎有準備要做的事情在瞞着我......”
“我發現,她似乎在我的身上放了一些我看不清,卻似難以肩負的期盼......”
“我害怕,我成不了她想要我成爲的樣子。”
流霞爲何匆匆忙忙要他成爲青落山少主?
上次流霞爲何不敢看他?
大長老聽着青山的傾訴,沉默了良久,他明白青山之所以願意跟他說,是因爲他是大長老,也是唯一一個不在宗門的長老。
恍惚間,大長老笑了起來,輕輕的拍了拍青山的肩頭:
“你無需迷茫,既然你到了妖魔海,我會讓你慢慢看明白的。”
“你也無需害怕.......”
“雖然,吾已許久不曾回宗,不知宗主她所行所想。”
“可我若沒猜錯,她隻是想讓你也經曆一遍她曾經曆過的往事,但是在這些經曆之中,她已爲你剔除了許多她不願經曆的事情。想讓你走出一片與她不同的道路。”
“你不曾見過她的過往,無法明白她一介女子所走過的路到底有多難!”
“傻孩子,你的師尊,也是一位撐傘人......”
“不止爲塵世撐傘,也爲你撐傘。”
青山雙目一顫,似乎在大長老的話語之中,聽出了師尊姐姐曾經似乎經曆過無數他無法想象的艱難。
可是師尊姐姐,明明永遠是那沒心沒肺的樣子。
他也聽出了更多。
這一路遊曆,他似乎确實并未遇到過什麽太過危險的事情。
似乎,早就有人爲自己淌平了道路,讓他走的順利。
隻一瞬間,青山便忽然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