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參雜着黑色血絲的紅将一切吞噬其中,或人,或物,或是那一雙雙于紅色幕布下,凝視着他的眼眸。
爲何…會是紅色?
一時,夏目伫立在原地恍惚地向着四周望去,心中透出空蕩蕩的茫然與不甘。
爲什麽…
這個世界不該是彩色的嗎?又或者說灰色,是黑色,是…空無一物的白色。
那被高樓大廈所遮擋的雲将天上的血月圍繞,卻又從中透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光,仿佛在指引着夏目的方向。
與此同時,面前無數從地上爬起的屍體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們掙紮着站起身來,朝着夏目所在的方向湧來,卻又很快就被他再次給擊倒,發出如同玻璃破碎時的清脆聲響。
就仿佛…
他并非是在殺人,而是在一個布滿了鏡子的牢籠中不斷揮舞着武器,将其中所映射出的、被紅色吞噬的自己打碎。
重複的動作讓夏目的意識感到麻木,但比起身體上的勞累,心靈上的壓抑則不斷擠壓着夏目的希望。
放棄吧。
可我不甘心啊。
逐漸的,夏目從被迫應戰變成了主動去尋找将要站起的屍體,并提前提刀揮下,而後毫不避讓地被噴濺而出的血液所浸透。
他想,他知道爲什麽這個世界是紅色的了。
直到——
一雙手擋在了屍體的面前,擋在了他刀揮下的必經之路,并抓住了他持刀的那隻手。
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再次出現在了他的夢中。
“任務已經結束了,晚上打算吃些什麽嗎?我去超市給你買。”
蘇格蘭?
夏目靜靜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并沒有急着說什麽,隻是緩緩松開了手,任由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而蘇格蘭則是順勢拉過夏目的手,帶着他朝着光亮處走去。
不知爲何,那些麻煩的屍體在夏目走向光明時并沒有任何打算阻擋他的痕迹,他們隻是緩緩站起身來,朝着光亮反方向走去。
“對了,上次我見你一直在往甜品區看,就給你帶了幾個蛋糕放在了冰箱冷藏。”
蘇格蘭似乎并沒有因爲夏目的沉默而停下言語,反而認真地将他拉到身前蹲下教育道:
“如果心情不好的話,就去吃點甜的好了。”
“不過必須在吃完飯之後,以及我記得我警告過你——不準進廚房,别忘了。”
“安心等我回來…”
曾經的記憶在蘇格蘭這一句句的叮囑中被夏目一點點喚醒、回顧,但卻又再也無法向着未來發展出新的變數。
他也隻能靠着這些僅剩的記憶回想起,他曾經有一個溫柔的狙擊手老師兼同伴。
一個…屬于敵方的卧底。
夏目沒有理會蘇格蘭的碎碎念,隻是仍然沉默着,握緊了再次出現在手邊的匕首。
并重重朝着對方揮下。
沒有震驚的目光,也沒有所謂的指責,有的隻是那雙仍然溫柔的眼眸,漸漸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一如他回憶中蘇格蘭該有的模樣。
“笨蛋,爲什麽要對敵人仁慈,爲什麽要朝着自己開槍。”
明明是詢問的話,夏目卻述說地很是冷漠,就仿佛這才是那咄咄逼人的質問。
接着他後退幾步,獨自朝着光明處走去。
卻又在即将接觸到那束光時,反手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髒中,那雙黑色眼眸毫無波瀾地閉上了,而後重重摔倒在地。
而他面前的那束光仍然沒有任何偏移地,撒在了夏目身前幾公分處,仿佛在嘲笑着他的無能爲力。
可沒人在意的是,那道光下并沒有路,而是…
萬丈深淵。
………
“呼…”
在畫室的卧室中,躺在床上的夏目久久平複着由于這場噩夢而有所起伏的呼吸,不由地嘲笑起了潛意識中的自己對殺戮的畏懼。
他擡手搭在了額前,試圖遮住透過窗而照耀進整個房間的陽光。
遮住眼前幾乎不可視任何一物的白。
又是這個夢啊…
雖然他曾在這個夢中通關過,也速死過,朦朦胧胧知道該這麽做是最好的走向,但還是…無法做到真的去将其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不甘心啊。
夏目心中感歎着爲何會是蘇格蘭被發現,但凡換成波本或者黑麥,他都不會有任何爲之歎息的可能。
甚至還會成爲那追殺卧底的主力。
并借此爲蘇格蘭的卧底身份進行更進一步的掩蓋。
但他終歸是知曉其原因的。
蘇格蘭太溫柔了,溫柔到根本不适合來當一個卧底,無論五人組剩下三人中的誰,都比他更适合當這個卧底。
要是…
算了。
人都死了,他又何必在沉勉過去。
如今的權利、地位、财富都是組織所賜予他的,他也不可能去嘗試脫離組織,去妄圖以毫無任何背景的實力,對抗日本的兩大主要勢力——
官方與黑幫。
他知道那有多難。
似乎是覺得自己賴在床上的時間有點久了,夏目放棄了再去思考這些對目前沒有任何幫助的問題,無奈地起身朝着洗手間走去。
他的動作自然而然地驚醒了窗邊的小黑貓。
“喵~”
喵在這呀~在這喵~
可夏目隻是在聽到貓叫時微微頓了頓,随後便果斷關上了衛生間的門,并沒有準備将小黑貓放進來的意思。
“喵?”
小黑貓疑惑地歪了歪頭,那張漆黑的貓臉上竟然透出一臉的不可思議。
它被忽視了喵?
難道夏目喵在外面有别的小貓咪了?不要普魯托了喵?
想到這種可能,小黑貓甚至放棄了平日裏那種讨人喜歡的夾子音,不斷哀嚎起來,并用爪子抓撓着玻璃。
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嗷~嗷嗚~滋—滋——”
而這麽大的聲響自然不可能沒有引起夏目的注意。
很快,浴室的門被重新打開了,一臉凝重的夏目看着仍陶醉在自我幻想中的小黑貓,黑着臉将其放了進來。
“喵~”
小黑貓見夏目表情不對,乖巧地被夏目單手抓着後脖給提了起來。
接着哎哎地小聲叫喚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斜眼瞅着這個光着上半身的少年,仿佛剛剛那個哀嚎的家夥并非是它。
隻是它不知道的是,這個表情在人類眼中是格外的欠收拾。
“呵,正好在外面玩了這麽久,那就一起洗個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