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子攔着不準進,即便羅懷亮明了身份,那門子猶是笃定地說,“今日太守審案,事關我羅朝安危,待審明白之前,誰人都不見。”
楊暮客兩手揣在袖子裏,從後頭走出來,“貧道是賈家商會的少爺,可是審與我家有關的事情?”
那門子眉毛一立,“正巧還沒去抓你,你自己送上門來。來人,把這小道士給我抓起來。”
羅懷怒喝一聲,“我看誰敢。大可道長乃是父王相邀入京的貴客。”
門子趕忙制止了差役,“王爺,賈家商會于我羅朝席卷财貨,包藏禍心。我家太守已經拿到了賈家商會犯案的證據,您莫要執迷不悟,包庇了犯人。”
羅懷眯着眼,“大可道長功德加身,犯人之說從何而來?你們可有拘捕文書?”
“來人,給懷王殿下看看太守簽發的文書。”
一個捕快上前掏出一張告示,告示上寫着,“賈家商會欺詐豪族,隐匿财貨,不交稅款。與多方非法貨貿之人聯系,搭建走私渠道,竊我羅朝利益,奪我羅朝财運。賈家商會東主,賈小樓,爲主犯,楊暮客,爲主犯。婢女玉香,蔡鹮,護衛季通爲從犯。一經核實身份,即刻抓捕。”
楊暮客瞧着文書抿嘴。他有些懵。說實話,這般待遇還不曾遇見過。怎地就被當成了犯人,接下來又要如何去做?他縱然是大鬼之身,但面對此等情形不知如何招架。
羅懷低頭思慮片刻,“賈家商會乃是域外行商,涉外之事,未經過堂,豈可輕易言罪?京都太守可曾領了戶部指示,亦或者禮部的鴻胪寺可曾簽發政令。若都沒有,賈家商會一行人仍享我羅朝法外治權。”
門子冷笑一聲,“王爺若如此辯駁,小人無話可說。您盡管帶着楊暮客離去,待來日我等上門捉拿的時候,莫要抵抗,被當做了同犯。”
待羅懷領着楊暮客離去後,太守聽聞了衙門門子所做所爲,呵呵一笑。
太守陸餅本是戶部尚書邱悅的學生,而陸氏已經旗幟鮮明地站在了太子一邊。他當下所爲,看起來似是與太子作對,與本家作對。但實質上是于中間搖擺。
陸餅作爲陸氏在京都裏的話事人,首先要考慮到家族利益,其次考慮到他個人利益,再次才是羅朝的朝堂利益。
尹相在世之時,他作爲邱悅的學生,多次反對老師,幫助太子。腳踩兩方而不倒,這便是他能當上京都太守的原因。尹相争取他,太子争取他,這便是他左右拿捏的本錢。尹相死後,群雄無首,太子獨占鳌頭。
此時他依舊想着左右拿捏,不偏不倚。當下則站出來與太子唱對台戲。
他對自己的價值看得十分清楚。邱悅需要他穩住京都,掌控了京都的司法權力,遠大于掌控了朝堂的司法權力。
尹氏相關之人被太子清掃出了政局,陸餅即刻着手安排與他親近之人上位。雖都是臨時頂替,但隻要過渡時期能辦下幾個案件。他陸餅日後自然前途無量,六部尚書之位唾手可得。
太子在議政殿聽了下面人的彙報,輕聲一笑,對禮部尚書說道,“太守當真是會挑時候,本王借着賈家商會的名聲集資築堤。他便跳出來說本王有眼無珠。不知鴻胪寺對此案有何看法?”
禮部尚書瞥了一眼那緝捕文書,“微臣以爲,太守陸大人言之有理,非是無中生有。應當去查。”
太子點頭,“事關涉外貿易,的确要細細地查。但域外人員總不能說抓就抓了。我堂堂中州之地,若傳出去成了無禮蠻子,不大好聽。尚書大人應好好把這些人護起來,莫要讓人打擾這些外人。若查明了有罪,自然是罰了驅逐出境。那賈家商會的名頭不要也罷。本王自己啓用内庫,出資修堤。若他們無罪,這太守誣告涉外之人,禮部也要拿出章法,看看如何懲處陸餅。”
“微臣明白。”
戶部尚書正在做年終統計,邱悅聽聞自己的學生竟然以欺詐之名,緝捕賈家商會之人。
“濕他母,給臉不要臉的東西。”邱悅把信件甩在了傳信之人的臉上,“這麽大的事情怎不知提前與我通氣?你去告訴陸餅,若拿不出證據,沒人能保住他。”
待傳信人走後,邱悅來回踱步。馬上就要六部年終合議之時,這京都太守跳出來鬧了這麽一出。這是送給太子一把刀啊。這刀到底要捅向誰?
在邱悅的眼中,陸餅是太子的人。在太子眼中,陸餅是邱悅的人。
在兵部尚書眼中,陸餅則是自己人。兵部尚書躺在溫泉之中,呵呵笑着看着京都傳來的消息。他還沒高興多久,一個侍衛走進霧氣蒙蒙的池塘邊上,用一根濕毛巾絞住了兵部尚書的脖子。兵部尚書在池子裏拼命掙紮,手腳不停地撲騰,眼睛一翻,死了。
議政殿裏得知兵部尚書溺亡在了溫泉的消息。六部之人湊到了一起,馬上合議召回羅真,由羅真暫替兵部尚書之職。待來年廷推選出新的兵部尚書,羅真再卸任尚書之位。
現在,太子已經穩穩拿到了四票。
父皇說,沒有替代人選之時,不可輕易動手。但當邱悅服軟的那一刻,定然就是兵部尚書的死期。
來年太子登基之時,他希望能有一個使如手腳的朝堂。變法的事情不能耽擱了。冀朝已經開始征伐附屬國,掃平舊患。再拖下去,怕是冀朝國富兵強,到那時,即便委身于冀朝之下,冀朝也不會善罷甘休。
北境妖軍恰如其分地退兵了。
太子似乎感應到了冥冥天意,似是一切都在助他。
太監又來彙報,懷王帶着楊暮客回到了洽泠書院。太子輕輕吹吹茶盞,“通知懷兒,回到東宮去。賈家商會的事情他莫要管了。”
沒多久,太監又來傳信。“懷王殿下說,大可道長亦是修士。不可輕易得罪。”
太子冷笑一聲,“即便是修士又如何。我人道境内,他身爲修士,敢作奸犯科?非凡之人豈敢在我人道境内逞兇?”
這才是太子的真面目,人前一套,背後一套。誰人都是他掌握權力的工具。楊大可助他平息兵災瘟災,于他眼中,那是修士理所當然地行功德之事。
陸餅此回所爲當真符合羅沁心意。他堂堂國君,憑什麽要借着賈家商會的名頭行事。查出來幹淨,那自是好事,你賈家商會要懂得避嫌之理。這名聲還是乖乖交給我太子才好。若查出來髒了。那就對不住,清洗一番士人豪族,正合我羅沁心意。
洽泠書院之中,楊暮客目瞪口呆地看着羅懷緻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