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的私軍守衛着街道。
爲防士人因仇起新怨,太守親自上街去巡視。
魏家的當家之人乘車來至碼頭。
太守與魏寬相視一笑。
太守欠身作揖,“昨日太子殿下抵達,貴家管事入獄一案,本官實在是顧不得。”
魏寬淡然一笑,“太守大人殚精竭慮,這點小事兒不必挂在心上。若那管事兒是清白的,我魏氏也不會善罷甘休。若他罪有應得,我魏氏也不會包庇。”
太守歎息一聲,“魏兄明鑒。”
刑部司一早就去聯系了鴻胪寺,鴻胪寺卿包琪祥親自迎接,此事必要辦得幹淨利落。而後刑部司捕快和鴻胪寺官吏去找尋妖司的方丈。
将十六年前的案子翻個底朝天。
苗祈山當年十九,與魏丁縣包氏之女有婚約。包氏之女年方十七。兩家相約來年嫁娶。苗祈山兄長此時是村中莊頭,代魏氏收租,管理佃戶。
苗家與魏氏曹管事多有來往。那一日苗祈山代其兄長送曹管事回縣城,苗祈山遂去親家包氏家中過夜。
待苗祈山離開後,曹管事領人去了包氏家中,誣賴苗祈山欠錢不還,拿包氏之女抵債。而後包氏之女不知所蹤。
尋妖司方丈以科儀問陰司鬼神,包氏之女如今何在。
包氏之女當日便死了。中毒暴斃,枉死之魂,化作厲鬼,由陰差押解去往生台。而後方丈再問陰司鬼神,苗祈山死後魂魄可在陰司。鬼神答他,大可道長将其捉拿。
尋妖司方丈當下明了,那苦主還在楊大可手中。此事決計不可作假!否則那楊大可以招魂之法,讓苗祈山顯露人前,揭露作假之事,官司便要名聲掃地。
方丈與刑部司捕快和鴻胪寺官吏言明情況。在座之人心中都有了定數。
刑部司當即大刑伺候,曹管事這良人出身何曾受過這般苦頭。一股腦抖漏幹淨。
苗氏積累資财,早有将土地股權收回之意。包氏縣中經營作坊。二者聯姻,自然不必再靠着魏氏臉色過活。魏氏分家魏叔啓讓曹管事壞了兩家的好事兒。曹管事便诓騙苗祈山吃酒,作假賭賬,以此要挾。而後去包氏,把那包氏之女搶來,害死後誣賴苗祈山冷酷無情,不願還債。包苗兩家遂有間隙,不再商談合作。
待苗氏長者都老死,其小輩也被魏氏作弄手腳送離魏丁縣,獨剩一個苗祈山留在山中做莊頭。日子自是一天不如一天。誣賴苗祈山欠了租子,收繳苗氏家産。
苗祈山這糊塗蛋,兩件事都記不清了,自暴自棄,整日在那村中惹是生非。
村子田産,變成了魏叔氏私産。
案子查到這裏,便是要抓人過堂。
碼頭上鑒寶會的場地已經修整好了,亭台樓閣,假山瀑布。高台之上有大家奏曲開場。
從冀朝運送抵達的禮炮與炁網靈炁交織,化作絢麗圖案。
刑部司捕快悄悄抵達魏氏包場的客棧,強行将當今魏叔氏家主魏叔啓擒拿。刀槍棍棒伺候,鬧得很不愉快。
很快消息傳到了開場典儀之中。魏寬冷着一張臉,找到了太守。
他眯着眼問太守,“這宴無好宴!我魏氏來此地捧場。他賈家商會的二少爺,就這麽落我魏氏的面皮?”
太守低頭思量片刻,“魏兄,大可道長一直不曾幹預案件。當下此情,乃是太子走時留言,定要公正嚴明。”
魏寬哼了聲,“太子殿下會在意這點兒小事兒?那管事兒的強搶民女,就定他強搶民女之罪。就算是良人間争風吃醋,也就是過失緻人死亡。查到我魏家分家算是怎麽回事兒?這春香郡要守不住了,就當我魏氏在此威嚴不存?”
太守舔了下嘴唇。你這魏老兒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春香郡可不是你魏家一家的。太守笑呵呵地勸慰道,“大可道長有句話說得好,是非因果,必須得分個清楚。案子查出來什麽,就是什麽?”
魏寬眉頭一擰,“你!”
話不投機半句多,而後魏寬大袖一揮,大步流星離去。離席自是不可能離席,若此時鑒寶會開場走了。那魏家的顔面就當真丢盡了。但他魏家之人也不能白讓人逮走。
魏寬撇着嘴對邊上的随行說,“你通知瞿磊,讓咱們家的兵卒都安分些。莫要給太守大人上眼藥,也莫要得罪了太子殿下。這愚公軍還沒打來呢,春香郡逃的逃,躲得躲,像什麽話。咱們自己的土地,還得咱們自己來守衛……”
太守見魏寬走了,也把自己的幕僚喊過來。合計這事情要怎麽辦才好。
魏氏在春香郡登高一呼,響應者衆。若論權勢,其實他這太守還比魏寬遜色許多。但當下有兩件事兒産生了變數,其一便是這鑒寶會,四周士人家族來了不少。他魏寬的聲勢也沒那麽咄咄逼人了。其二是太子殿下來此,欲攔截柴歏的義軍,魏寬若是出工不出力,怕是多了是人要去整他。
幕僚謀士皆是谏言,收斂鋒芒,全憑太子殿下做主。
太守嘿嘿一笑,諸位果然深得我心。
李滄海是個英雄意氣之輩。正在營房之中排整陣型。
忽然得到軍報,魏氏私軍将領瞿磊私自領兵後撤,說是要爲防瘟情做準備。
李滄海眼睛一瞪,濕他娘的。太子殿下才來,就給老子上眼藥。他怒号一聲,把尺子丢給了副官。當即備馬前往魏家私軍營寨。
一路上私軍營寨與北方官軍的冰堡布置極其類似。這是羅朝自下而上,養兵田間形成的效果。但若中州其餘國度來看一眼,便要嗤笑。隻知防守一道,畫地爲牢。蠢笨至極。
中州各國秉性皆有不同。
楊暮客此時正在那港口中欣賞鑒寶會的開場典儀。他邊上是鹿朝來的富商。
富商指點着高台上的農莊圓舞,“這羅朝啊,就喜歡這樣轉圈圈。他們南面的冀朝蠻子又都是一群工匠,根本不曉得什麽是娛樂。性子死闆。早些年我在明龍江上走貨,最煩地便是羅朝的士人拉着我去賞舞,冀朝的那群工匠演曲,忒死闆。”
楊暮客聽着噗嗤一笑,的确。這羅朝多少看着還有些趣味。在冀朝的時候,就覺着那裏的人沒什麽消遣,死闆的狠。
所以楊暮客好奇地問,“敢問先生鹿朝可有什麽有趣的娛樂?”
富商笑嘻嘻地推脫道,“可當不得先生。”
楊暮客面色謙遜道,“世間,知我不知之事者,皆可爲先生。”
富商起初驚訝,而後得意地擡起下巴,“論鹿朝雅事,那可說得就多了。咱鹿朝木器冠絕中州,若論曲樂之器,唯鹿朝之物當得上世間美物。這羅朝江上花船,那些姑娘都以得我鹿朝樂器爲榮。有器自有曲,有曲自有大家。所以這羅朝的樂藝,起初都學自我鹿朝。山川高雅,荒野奔放。我鹿朝演奏曲目都是天籁之音。我鹿朝之人善舞,舞者舞得是渾然天成,不拘一格。唯自然之美,方稱得上是美。我鹿朝顔料礦物豐富,各色畫作,各樣風格。其餘衆國,皆不可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