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暮客披着絲絨袍子在小院子裏來回踱步。
季通結了案子後消停兩天,今兒又起興想出門尋樂子。見着少爺院中徘徊,上前吆喝。
“少爺,怎地沒出門去?”
楊暮客擡眼看他,“愁錢呢,還不是你鬧出來的幺蛾子。”
“您不是在外頭擺卦攤麽?何故家裏發愁?”
“二十貫一卦,你占蔔麽?”
“小的沒錢,可掏不起這麽貴的卦錢。”
楊暮客哼了聲,“都是你弄出來的屁事兒,小樓姐才讓我想法子賺三十六貫。”
季通尴尬一笑,“那錢咱們自己交了,沒用東家墊付。”
楊暮客嗤一聲,“知不知道什麽叫連帶責任,這錢你交不交,貧道都要補上。這是我那姐姐在罰我。”
季通上前賊眉鼠眼地說,“小的這還有些錢财,您拿去抵上?”
楊暮客擺擺手,“什麽東西。我那姐姐借題發揮,折騰我又不是爲了這錢。”
“那是爲了什麽?”
楊暮客聽完一琢磨,是啊,那是爲啥?小樓姐幹嘛逼着他去賺錢呢?楊暮客既答不出季通之問,隻是瞪了他一眼。
季通再嘿嘿一笑,“您在那陶白郡不是尋城中妖人歹人麽?這二十貫您給自己占一卦,求成就功德之事。打殺了人邪後,取了歹人家财不就有錢了?”
楊暮客指着季通,“你這膽子如今是越來越肥了。陶白郡貧道敢那麽鬧騰,是因爲那郡中神官放任貧道。這羅朝規矩森嚴,貧道弄些個動靜出來,說不得扯出多少事情出來。”
季通滿不在乎地說,“那您那一路,還不是差使小的打殺了山匪。”
“那能一樣麽?這城裏頭有山匪麽?最大的匪住在最貴的園子裏,你提刀進去殺個三進三出,看看這羅朝你還呆得下去麽?不但羅朝待不下去,這中州怕是你都難逃法網。”
季通打量了下少爺,“您何時這般規矩了?”
“貧道何時不規矩了?”
季通搖了搖頭,“少爺您呐,一向是笃信自我,您那守規矩,隻是不違自己良知。若您心中良知和規矩起了沖突……您做起事兒來,可沒什麽底線。三言兩語說死一個郡望,這可談不上合規合禮。”
似是被季通說到痛處,楊暮客不耐煩地趕他走,“該幹嘛幹嘛去,貧道見着你心煩。”
“您且漫漫悠哉,小的玩耍去也。”
季通才出了門,往那唱曲兒的園子一紮,喊了陪酒的姑娘。銷金窟中聽風雅。
沒一會兒,賣報的童兒進來,季通扯了一份報,看了北方戰事。
乙堡占據地利抵禦妖邪,傷亡過半,守得大陣不失。各方馳援,合圍之前妖風破陣而出。援軍傷亡過萬。
此一役共斬妖邪四十有三,妖丹化形者數隻,蓋是可飛天入地之輩。戰功顯赫。
但乙堡守軍安排匆忙,緻使陣前失策。副将李隽功大于過,參謀丁碩爲罪魁禍首。
羅朝大學士直接把那丁碩批評成了一個酒囊飯袋,是個靠着裙帶關系的阿谀奉承之輩。
丁碩一家從良人被變爲庶人,丁碩其子受奴刑,取其胎光,
作爲有着一顆好戰之心的季通,對于這種軍事情報最是喜歡。唱台上的歌女妙音婉轉,成了陪襯。季通摟着姑娘細細點評戰報。
很明顯這夥妖軍起初就有圍點打援的心思。這将軍果然了得,援軍階梯行軍,不疾不徐,速度參差,相互照料。這也是援軍損失沒有過多的原因。妖軍攻打乙堡,定然不能佯攻,再轉頭對付援軍之時已顯疲态。
但後面再戰,這乙堡已經變成了九星之陣的軟肋。
妖軍看似損失半數,尤其是有妖丹化形者陣亡。但同時精簡了戰力。
寒川妖軍擄掠了上萬人口當做血食,再來之時,可比當下還要兇猛。
楊暮客在院中左思右想,玉香的主意當真不錯。他如今修行停滞,用凡間俗道之法,那凡人可用符篆是必修功課。該是用功之時了。
找到了方向,楊暮客回到了屋裏,繼續練習符咒。百人百樣符,道行不同,心境不同,寫畫符咒自然不同。楊暮客思索着如何架構風調雨順符。
當下屍身有心火,肝木,脾土,雖通了腎水,但未醒雀陰。
雀陰難醒,因其屬水。行欲之事,卻含水之德。
水之德,義在無爲。道經言,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提筆的楊暮客終于思有所得,這腎水是七魄中最難降服之物。所以這風調雨順符難寫水之意。
他提筆勾寫敕令符頭。沒有前人之鑒,憑空捏造。先勾了一筆肝木,巽位有風。
風調,自然是合時令之風,帶着木之生氣的微風。不以壽命支取靈炁,香火供奉求神官應召。
遂再寫一筆求神。
敕令,以肝木之意藏巽位,敬香火功德,神官聽召。
待筆畫将寫水意之時,頭腦困頓,紛亂的靡靡之音耳畔細語。
……給學姐去打飯……你這麽有錢,還問我要飯錢,好摳門……這個鑰匙墜好不好看?要不要幫你也買一個?……幫我在圖書館占座……我男朋友幫人裝電腦,你要不要裝機?……
楊暮客冷笑一聲,所謂的情愫付之東流……他曾以爲的喜歡,隻是騷動的少年春心。那張原本好看的臉,卻忘了是什麽模樣。又有什麽女子比自家的姐姐更好看呢?
女兒是水做得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男兒若是求水,則永遠都是池底的腌臜物。若是燒幹了,許是一瓶盛水青瓷,亦或者不過是塊泥闆。
既是死了,那所謂遺憾便是孽緣,随它去吧。
落筆爲坎,養木生風。
巽坎,水少則無險。靈炁自炁網落下,化作靈韻融入筆畫。
此符篆已成。
拿起符篆楊暮客笑嘻嘻地跑到院子裏,拿涼亭裏的石桌當做案台。供香燭,将符紙置于香爐前。
從袖子裏取出桃木劍,随意地舞了幾步。大袖翻飛,方步繞着桌案。不需掐訣,心中念叨快快顯靈。
土地神噗地一聲從白煙裏顯現,水師神敖麓再次乘風而來。
二者齊聲拜禮,“拜見紫明上人。”
“貧道煉了一張靈符,請二位神官顯靈。”
符篆無風自動,飄到入冬已枯敗的樹下,化作點點靈光。待兩位神官收取了那案台上香爐中的香火。社稷神抽取大地靈韻,送來暖風,桃樹抽出嫩芽。水師神以水炁化霧,滋潤枝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