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暮客跳下車獨自前去。後面的人見是道士來了,紛紛讓開道路。
一架靈車翻在路旁,行李散落一地。一個老人的屍體趴在地上,側着臉看着北方前路。
車隊把頭站在邊上,檢查了下屍體。
“半夜翻車凍死了。啧啧啧……那畢家怎如此粗心大意。家中主人翻了車都無人知曉。”
楊暮客聽完不置可否。畢竟表面看起來的确如此。那身上青紫的瘀痕看似摔得,但楊暮客看得出是鬼手陰氣所留。
這老人被厲鬼纏身後掙紮過,但掙紮不過,死在路上。
畢家舉家歸鄉,路上隻翻了一輛車。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說不清。
“來兄弟夥,搭把手。把這車還有屍體搬到路邊埋了。你與這畢老兒是相識的,你給他立個牌牌。好讓他家裏人也有地方找。”
“知道了……”
“這些東西我這走镖的可就留下了。便是那畢家的來要,某家也不給。你可需給那畢家的人說清楚。”
“應該的……”
楊暮客上前一步,“貧道雲遊,見不得這亡人于野,成了孤魂野鬼。這山路也沒個山神土地,得不着收斂。稍候諸位還請諸位幫忙準備一番,貧道要行科爲其送行。”
“早猜你這道士有幾分本事。但年紀輕輕,有沒有那功德給亡魂送行往生?”
“貧道日日行善積德,自是功德無量。”
“聽你胡吹。不過你既是要給畢老兒行科,等就等。說不得哪一天,我們也落得此下場,若也有個道士給爺們兒也行科才好。”
衆人忙活半天,終于将道路清理幹淨。埋屍之前楊暮客讓那與畢老兒相熟的揪下一根頭發,剪了些許指甲,把那屍體的鞋脫了。
楊暮客站在路旁,镖局的家當擺了供桌,桌上有米有酒。一碗黃土做香爐,三支靈香尋厲鬼。他可擺的不是祭靈的法壇,而是尋魂的。頭發通性,指甲連心,鞋兒指路。
畢老兒的魂兒沒了。這荒山野嶺,沒個土地山神,怎會沒了魂。哪怕是附身他的厲鬼把那魂兒吃了,也該有些靈韻留下。
這無迹可尋,那便該是有妖。
那三支靈香的靈韻依舊是向着北方飄,逆風打着渦旋。
旁人以爲是北風吹得渦旋,但楊暮客看出來,這是那畢老兒的靈性在做争鬥。
擺完科儀,楊暮客假模假式地嘀嘀咕咕,似是誦經将亡魂往生一般。等那靈香燃燒的靈韻變得正常,随風飄蕩。楊暮客撣了撣衣袖。
“貧道功成,諸位可将這些物件收拾起來。那頭發指甲和鞋子,與那些米和酒都埋在墳頭便好。”
“得着嘞。小師傅且去一旁歇息。盯着我們莫要出了岔子。”
楊暮客搭了個揖首,“諸位慈悲。”
此間事了,待重新上路之後。
路途中楊暮客跟那季通說,“陶白城裏出了個厲鬼,一路北上。纏死了那畢老兒,如今怕是仍在路上。晚上你随我去找一找。”
“明白。”
日落黃昏,車隊圍在一起安營紮寨。上百号人,人吃馬嚼好不熱鬧。
營寨裏篝火照得一方光明,小樓這豪華馬車并未與他們湊在一起。蔡鹮下了車一直打噴嚏,季通買了些皮襖,這是備下過冬之用,還沒穿過。好心上前送了一件。
蔡鹮也不言謝。她不大喜歡那侍衛,五大三粗。有那小道士作比,這季通當真醜陋。
熊皮襖子穿在小姑娘身上像是熊皮大麾一般,她隻覺得暖和不少。
等玉香做好了吃食,先送進車廂裏,小樓和楊暮客在裏邊吃。餘下三人則在營火邊上吃。
季通跟玉香和蔡鹮說,“今兒夜裏某家要與少爺外出,沒人值夜。”
玉香點了點頭,“知道了。”
蔡鹮左瞧瞧右看看,那她怎麽辦?她可不敢一個人睡在外面。
玉香端着碗微微一笑,“你随我去車裏睡。那車裏地方大着呢,有你睡覺的地方。”
“不用我去值夜麽?”蔡鹮低聲下氣地問。
“不用你。你做不來,我随小姐走南闖北,自是有些本事。少爺和季通回來之前,我值夜。”
“嗯。”蔡鹮低聲應下。
季通咽下飯嘿嘿一笑,“玉香姐姐莫要謙虛,您那本事大着哩。”
如今玉香與季通也算相熟了。況且季通知根知底,這玉香是個妖精。嘴巴甜點準沒錯。
玉香則和和氣氣地說,“平日裏有是季兄弟辛苦,如今還要忙着幫少爺攢功德。小女子才是那幫不上忙的。”
“喲,姑奶奶可莫要這麽說。您就是我的底氣。”
噗嗤,玉香笑了笑,“吃飯。”
“诶。”季通憨厚一笑。
蔡鹮看得雲裏霧裏,但也算明白了。這小樓的貼身婢子可不是一般人。便是這五大三粗的壯士都要禮敬三分。
亥時營地裏隻有篝火噼啪作響,幾個押镖的人還在巡視。楊暮客他們這一邊已經壓滅了營火。黑洞洞的,有幾個镖人曉得那車裏有女眷,說實話,沒點兒歪心思是假的。但有色心,沒色膽。
楊暮客和季通摸着黑上了官道,一路向前。
這路此時朝向東北,迎着夜裏的涼風,季通鼻子通紅。他這也就是依仗身體強壯,不然這走南闖北,又不修養生之法,早晚得得病。
于是楊暮客說,“前些日子安排了小樓姐辟谷,沒顧得上你。過些日子,你去問玉香要幾副湯藥,調理一下。”
“小的身強力壯,您教給小的那些本事有強身健體的法子。應是用不上。”
“水土不服可跟身體強壯無關,倒是你病倒了,貧道可懶得照顧你。”
“那便聽少爺的。”
二人往北跑了一段路。
季通氣喘籲籲大汗淋漓,楊暮客也額頭有些汗水。漸漸楊暮客放緩了腳步,季通則上前一步,搶了半個身位。
季通拿着骨朵左看右看,但天太黑了,隻有星光落下,一切都是影影綽綽。
楊暮客掐三清指,幫季通開了陰陽眼。
隻見路中央青霧彌漫,一個厲鬼散發着綠光,渾身上下長滿了手和臉,哀嚎着,“阿爺,好疼。阿爺,好餓。”
地上還趴着一個鬼,抱着厲鬼的大腿被拖行着。
楊暮客伸出一指,“定!”
天上落下一道星光,此乃借來靈炁。
那厲鬼和趴着的鬼都不動了。